Sect. 202. 司宫之令(2)
殿内。 君怜与朱雀僵持不下,两人都没有说话,只齐刷刷将视线投向庭苑中。 殿外。 满头大汗的承璋惊讶地瞥一眼廷献,悄声道:“咦,这可奇了!我一个人没脸没皮也就罢了,你有头有脸的,你又犯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快就跑来跟我作伴了?” 廷献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的嘴唇没有明显的动作,低声道:“嘘……,别这么大声,别让她们看见你的嘴在动。她们俩吵起来了,把我夹在中间,实在为难。我受不了了,索性自告奋勇过来陪着你。” “她们……她们俩吵个什么?”“不知道。圣人今日怪得很,莫名其妙好大的火气,我完全摸不着头脑……呃……后来好像是说什么‘司宫令’的事……”“敢情不是为我的事儿啊?”“据我看,你这事儿就是个由头罢了。我怎么觉着,她们俩好像就是憋着要吵一架似的……”“啊?那咱们岂不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了么?”“没错啊。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也是她们俩吵了一场大架,拿咱们撒性子?”“……哦……对对,是有那么一次。……那年大姐儿是十三吧?莫名其妙的,她们俩就冲咱们发了火……还把砚台给摔了……”“对。我看今儿这阵仗,跟当年那次挺像的。”“啊?那……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好好跪咱们的呗。最好你尽快晕倒过去,这事儿没准还能快些了断……”“那我现在就倒地上怎么样?”“谁让你装了?你得真晕啊,最好口吐白沫,让榷娘子看着越惨越好……”“不用装,我已经快受不了了,一憋气就能立马晕死过去……” 殿内。 朱雀终于开了口:“翚娘,你太过分了!” “我怎么过分了?”“廷献犯了什么错?就因为他帮我替承璋求情,就也得去毒日头底下跪着?”“我没有让他去,是他自己去的。”“哼,你是皇后,你不吐口,谁敢驳你的意思?你说有人犯事就得有人受罚,那谁敢不领罚?你说要别人死,别人哪里敢活着?”“榷娘,我只不过是在严肃家法,我没有要谁死-只要他没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朱雀明明知道君怜是在故意气自己,还是被她最后这句话气得七窍生了烟:“好好,这是你的内廷,这是你的家法。我不管了,你爱怎么罚就怎么罚!今儿他们要是晒死了,那是他们自己活该遇上了你这么个主子!” 君怜看着她,和缓了语气:“榷娘,你可以来执掌这一切的。只要你愿意,他们可以立刻回到殿中来。” “我就不!”朱雀愤怒不减,转身拂袖而去。 时光流逝。日影渐渐移了位置。 忽然,殿外静静侍立的宫官与内侍们一阵轻声的惊呼。未几,采儿匆匆入内来报:“启禀圣人,承璋晕倒了!” 君怜忙走到窗格边向外看。只见承璋颓然倒在地上,廷献正伸手替他挡住射到脸上的日光,又拿手指探他的鼻息。众内侍远远看着,也不敢过去。采儿忍住心中的疑惑看着君怜,想问,又不敢问。 “……此事榷娘子知道了么?”“还没有,臣妾先来请圣人的示下。”“承璋是紫烟阁的人,此事理当告知紫烟阁。”“是。”“还有,叫廷献进来。”“是。” 未几,廷献入内拜礼。君怜看着他,不动声色:“承璋怎么了?” 廷献镇定应答道:“回圣人的话,承璋晕倒了。” “说实话。” “是……是实话。承璋胖,许是不经晒。臣已经将他胸口的衣裳全都敞开了。” 君怜沉吟片刻:“那么依你看,要紧么?” 廷献的眼神有些躲闪:“不……不怎么要紧。” “不怎么要紧?”君怜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那就好。我只问你一句,倘若不理他,他会怎么样?” 廷献抬眼看着君怜,君怜也看着他。一刹那,廷献明白了君怜的意思。 “回圣人的话,一时不理他倒也无妨。臣会一直在他身边看护着。” “如此甚好。照你说的做去吧。” 殿外。日光漫漶。 朱雀携紫烟阁众侍从匆匆而来,直奔躺在庭苑地下的承璋。承璋闭着双眼,满面通红。廷献在一旁用自己的衣衫替他扇风。 “承璋!”朱雀蹲下来,轻声唤他。承璋没有反应。朱雀急切问廷献:“他怎么样了?” “回榷娘子的话,小人已经在替他通风散热,又掐了人中。想来,再扇会儿,他就能醒过来了。”“叫御医了么?”“没有。” “为什么不……”朱雀忽地停顿下来,“她不让你们叫御医,是么?” “不是不是,”廷献忙陪笑道,“榷娘子,宫人和内侍生病,没有叫御医的……” 朱雀哼了一声:“不叫御医也行。你们把他抬到廊下,我来替他施治。” 廷献苦着脸道:“榷娘子,没有圣人的口谕,谁也不敢动他。” 朱雀蓦然站起身:“好,你们不敢,我找她去!” 朱雀气呼呼走到紧闭的殿门前,正待推门而入,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庭苑中央。 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她蓦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绿意森森的中宫庭苑里有那么多的荫凉地儿可以躲避烈日的炙烤,便是容纳一百个承璋都绰绰有余。可是现在没有人挪得了他。就算她,她也挪不了他。她眼睁睁看着他受苦却保护不了他,就像当年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亲族被押上囚车,却不但救不了他们,反而被火速带走,就此离他们远去…… 她忽然感到自己是那么无能,那么无力,那么渺小不堪,卑微如同尘埃。 朱雀就这样呆立在廊下,越来越浓重的无奈和悲哀让她寸步难行。她泪眼模糊成一片,却终于看清了这一切。 良久,朱雀再次转身,毅然向紫烟阁而去。 殿内。 窗格后的君怜侧耳倾听着朱雀离去的脚步声,垂目深思。 庭苑中。 廷献目送朱雀离去,又向殿内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由忧心忡忡。只有躺在地上的承璋仍旧闭着眼,脸上汗水不断。 未几,朱雀一行重返中宫。朱雀将众人留在殿外,径直走入门内。 君怜正在偏殿的案几旁端坐,似乎已经等了她很久。 “我答应你。”朱雀举起手中的司宫令牌,面无表情,“我答应你,做你的司宫令。你把承璋他们放回来吧。” 君怜起身走到朱雀跟前,拉住她的手,叹了口气:“朱雀,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为难了你;你答应我,你也在为难你自己。可是,宫廷是个弱rou强食的地方,你要说话,你得有身份;你要自在,你更得有身份。你不能毫无保护地一头扎进人堆里,你会被人浪活活吞没的。我……要用这个令牌来保护你……” “不必说了,”朱雀也叹了口气,黯然道,“总之都是你对。你所做的,也都是为了我好。……呵,从小到大,我欠你的情,也不知道欠了多少……我要怎么还,才还得完……” “朱雀!”君怜眼眶湿润了,勉力忍耐道,“我也是人,我的心也是rou做的!你如此说话,是嫌今天伤我还没伤够么?” 朱雀不答,到底收敛了气恼,将脸转向室外:“我已经答应了你,那么,你什么时候放承璋他们进来?” “现在,你可以自己决定了。” “好。”朱雀步出殿门,向侍从们平静吩咐道:“把承璋抬回紫烟阁,我亲自来治疗。”她回头看着站立在殿门内的君怜,又不咸不淡地补充了一句:“我也会亲自来管教。” 翌日,天子诏令与皇后教旨内外并下:诰封皇后义姊、内廷紫烟阁阁主杜氏为滕国夫人,居从一品,判司宫令之职,辅佐皇后总执宫内法度,统领内事。 对于朱雀的封诰比照的是内命妇的规格。滕国虽然是个小国,但在所有小国国号的排序中,却位居前端。这是君贵对朱雀特意的关照。 “司宫令”这个职位具有天然的庄重与威严,原就容易让人心生畏惧;加上朱雀素常不苟言笑,不了解她的人都对她敬而远之,这就更为此职增添了肃穆端凝的风格。 从这天起,大周内廷一众宫官与内侍便称呼朱雀为“令主”了。 - - - - - - ------------------------------------------------------- 碎碎念:*^-^*求推荐,求票,求评论,求打赏,求收藏,求转发,求粉,各种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