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金龙邪会
一大清早，正通镖局门口便挂出了一块牌子，上面用醒目的大字写着：自即日起，敝局因故暂停营业一个月，请大家谅解。 既是停业，镖局的大门就只虚掩着，不过透过缝隙还是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形。入夜时分，街上行人稀少，四处已是一片安静，一个走卒模样的人出现在了正通镖局门外。此人看似在徘徊，眼睛却一直往镖局中张望。他隐隐听到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洪笑声，其间还夹杂着行酒令的声音。可他知道正通镖局的膳堂是在大厅后面，离大门少说也有七八丈之遥，那里的声音都能传到门口，可想而知有多热闹了。他眉头一皱，看了一眼镖局通告停业的牌子，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过了一会，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嘶声，他听出声音来自正通镖局的侧门方向，心中一动，连忙跑去。到了侧门附近，他躲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望见门外站着二三十人，皆是一身江湖装束，个个牵着马，带着兵器，一脸风尘之色，一看就是远道而来的武林人士。向天行夫妇与华文渊，关重不仅一道出迎，而且与对方见礼时颇为庄重，然后将他们迎了进去，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些人的来头绝对不小。偷窥之人眼中精光直闪，随即匆匆而去。 他前脚刚走，一人就从围墙上跃了下来，奔入膳堂与向天行耳语几句，向天行立刻对众人道：“弟兄们一路辛苦了，我让大伙从扬州和镇江快马赶来实在是情非得已，好在第一步看来已经成功，倘若此计果真奏效，咱们便可安心休养一阵了！” 众人欢声如雷，一名方才迎入之人笑道：“俺干了十多年趟子手，做梦也想不到今日竟被人当成了武林高人！” 他这一说，众人更是哄堂大笑起来，与其同桌之人更是连声附和，原来方才来的这些“武林高手”竟然都是向天行从扬州和镇江两间分号紧急抽调来的趟子手。 月色皎洁，正通镖局的后院中挂着两个大灯笼，树上绑着两名昨晚俘虏的黑衣人。 向天行走到其中一人面前，道：“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一声不吭，脸上一片漠然。 向天行道：“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么？” 那人依旧没有反应，向天行冷笑一声，点了其三处隐xue，不料他面不改色，竟似毫无感觉一般，然而没过一会突然吐了一口血，垂下了头。 向天行一探其鼻息，对一旁的妻子摇摇头，又走向了另一人。 那人忽道：“他可是死了？” 向天行道：“同伴都死了，阁下独自活着想必无味得很？” 那人陡地叫道：“不，他们的神经已被药物麻痹，受伤和死亡毫无痛苦之感，行动也靠哨声指引，他们只是杀人的工具，早已不是正常人了，我与他们怎么会有关系？我不过受命率领这次行动罢了，而且我是被迫的！” 向天行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他无论如何也不开口，生生害死了自己。” 敢情他本来只想迫使对方交代事情而已。 那人道：“不知二位打算如何处置我？” 向天行道：“你希望如何？” 那人道：“悉听尊便，不过希望给我个痛快的。” 向天行笑笑道：“何以认定咱们不会放了你？” 那人急道：“不，你们千万不要放我出去！” 向天行奇道：“这是为何？” 此人道：“如果在下从这里出去，他们必定认为我已背叛，一旦落入其手，他们就会用最严厉的酷刑惩罚我，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我宁可死在二位手里！” 向天行道：“难道你只想求死吗？” 此人沉默少时，道：“小人倒是有个不情之请，或许有些唐突，不过二位是当世大侠，我就直言不讳了！” 向天行道：“说来听听。” 此人一咬牙道：“倘若二位信得过小人，我想投入贵局做一名趟子手，今后无论去水里火里绝不皱一下眉头！” 向天行夫妇皆是一怔，向天行想了想，道：“你叫什么名字？” 此人道：“小人贱名胡鸣。” 向天行颔首道：“你既想弃暗投明，那么请问你们的组织叫什么？最高首脑是谁？总坛又设于何处？” 胡鸣道：“回总镖头，小人隶属于江南分会第三组，可它是哪个组织下属的分会就不知道了。” 向天行道:“这怎么可能？” 胡鸣道:“事实的确如此。虽然每当我这组有行动，他们都会派我担任领队，可是说来惭愧，我不仅没有见过分会首脑，就连自己的上司是谁也不知道，因为每次行动前我都会从家门口一棵桂花树的树洞里得到一张纸，我只要照着上面的指令行事即可。不过他们发的黑衣上绣着一条金龙，我想这个组织可能叫作金龙会。至于其会主是谁，以及总坛设在何处，我就更加不得而知了。” 向天行呆了良久，又道：“那你府上何处？” 胡鸣道：“这个......” 向夫人道：“如果你不想说不用勉强。” 胡鸣苦笑道：“小人非不肯说，而是实在没脸提及家人。不过夫人既然问了，我也不敢相瞒，我是本地人氏，家父是胡百龄。” 向天行夫妇不约而同地道：“什么？你是江南剑客胡百龄之子？” 胡鸣面上一红，轻声道：“是的，我在同胞中排行老幺。” 向天行道：“令尊是否知道此事？” 胡鸣道：“小人曾与他们约定，我为他们效力三年，但是他们必须为我保密，因此家中无人知晓。” 向天行道：“胡公子既是出身名门，为何甘为这等黑道组织效力呢？” 胡鸣更是满脸羞愧之色，道：“是这样的，两个月前我在藕香院看上了一位新来的舞娘，想不到我俩刚躺下，几个男子就冲了进来，其中一人自称是她丈夫，这时那娘们竟说是我要强行侮辱她，于是那些人不由分说便要拉我见官。我当然不从，动上手却发现对方居然都是高手，最终我败在了他们手里。我本以为他们是要勒索钱财，哪知他们根本不要钱，而是要我为其组织效力三年。我不答应，他们就要报官，还要四处宣扬。我家在本地，家父又薄有侠名，他们一旦出去胡说八道，家父乃至我全家都没脸见人了，我别无它法，唯有同意了。” 向天行道：“他们如此设计你，足见对你的重视。但是他们为何不像对那些杀手一样，也用药物控制你呢？” 胡鸣道：“我也想过此事，我自问没什么可让他们看重的，所以他们找上我也许只是第一步，其真正的目标应是家父，说不定他们最终是要利用家父打盐帮的主意！恐怕正因如此，他们才不敢先把我弄得人不像人的。” 向天行道:“那他们让你劝说令尊与其合作，或者让你帮忙算计令尊了吗” 胡鸣道:“可能他们知我怒气未消，觉得时机尚不成熟，因而暂时未提。不过我早想好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了断自己，绝不让他们如愿！” 说到这里他想起一事，让向天行从其怀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道：“总镖头，夫人，这就是我昨晚取自桂花树上的。” 向天行夫妇只见纸上写着：今夜子时，正通镖局门口与黑衣十三郎及厉无难，天荆山君会合，务必带回叶天扬，不得有误。 两人对视一眼，向天行道：“多谢胡公子提点，不过公子的要求非比寻常，咱们稍作商议再行答复如何？” 胡鸣心知今日处境如此尴尬全是咎由自取，只能黯然一叹。 深夜时分，向天行夫妇房中烛光仍明。 向夫人道：“不过短短数日，金龙会的江南分会已经派出了三名一流高手及数十名快剑手对付咱们，照胡鸣所言这还只是江南分会第三组的部分实力，而它既是第三组，说明仅江南分会中就至少还有两个与它实力相若的组。如此看来，金龙会的实力简直深不可测！” 向天行沉声道：“是啊，论实力恐怕当今武林已经没有哪个门户能够与其比肩了！” 向夫人道:“无论如何武林中总是大派林立，可如今却是咱们这个小镖局在此独挡锐锋！我实在想不通，近年来已有那么多正道门户惨遭灭门了，照理那些以武林泰斗自居的大门户早该牵头调查了，为何至今仍在装聋作哑？” 向天行长叹一声，道：“遥想当年陈天明陈大侠率领叶宗德及丐帮排教铲除如日中天的日月教是何等的壮举，但是陈大侠过世后武林又回到一盘散沙的局面了，真是令人痛心疾首！” 向夫人道：“我知道在这一代武林人物中，陈大侠是最让你心折的一个。” 向天行道：“不错，我与陈大侠虽只一面之缘，并且他的年纪也大我不少，然而我俩却是一见如故。陈大侠英俊倜傥，名剑风流，更可贵的是他义薄云天，怀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是名符其实的大侠。那种境界我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唉，可惜这么好的人居然盛年早逝！” “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出自西汉文学巨匠司马迁的著作《史记》，意思是说我虽不能达到这种程度，可是心里一直向往。 沉默片刻，他又道：“咱们虽然实力有限，然而义之所在岂能知难而退，所以虽千万人，吾往矣！” “虽千万人，吾往矣”则是出自孟子，意思是敌人虽有成千上万不计其数，但我却要勇往直前。其意不言自明，他已决定与金龙会血战到底了。 正所谓知夫莫若妻，向夫人对此早有准备，淡淡地道：“那么胡鸣之事你作何打算？” 向天行道：“我觉得他的话不似有假，无论在公在私，我都认为应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向夫人道:“在公何意？” 向天行道:“盐帮尽管不是武林名门，但其势力和产业遍及全国，各方面的影响力非同小可。听说胡百龄是盐帮帮主的师叔，也曾是盐帮的首席长老，如今虽已退休，在帮中的威望依旧很高。金龙会野心勃勃，觊觎盐帮并不出奇，不过盐帮组织严密，实力雄厚，控制它并非易事，为此金龙会确有可能把脑筋动在胡百龄身上，比如利用他的举荐往盐帮中安插人手，逐渐对其形成控制。而他们一旦掌握了盐帮，无异是如虎添翼，咱们若能帮助胡鸣脱离金龙会，便可避免胡百龄受其威胁为其所用，或许就能粉碎他们的阴谋，这就等于给其重重一击，何乐而不为？” 向夫人道：“有道理，可你就不怕他是要来卧底吗？” 向天行道：“这个我想过了，咱们可先了解一下胡百龄是否有这个儿子，倘若是真，咱们就按他说的，先让他做一名趟子手，那他便不能参与机密，而且以趟子手的身份也做不了什么。观察一段时间以后，如果发现他是诚心悔改，咱们不妨重用他。反之，纵不杀他，亦可将他驱逐。” 向夫人这才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