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光明奇榜
匆匆过了月余，这日向天行与叶天扬在院中喂招，向夫人母女站在一旁，不管是否看得出门道，至少看得津津有味。这时看门的老苍头疾步而来，道：“总镖头，镖局外面来了二三十人，大多有伤在身，有些好像还伤得很重，为首之人自称叫唐万里，来自成都府，说与您是多年老友，请求立刻见您！” 向天行一怔，当即停下手道：“速将他们迎入大厅休息，我随后就来！” 老苍头领命而去。 向夫人道：“唐万里？他怎会受伤？” 向天行道：“是啊，哪个有那么大本事伤得了他？而且他怎么不告而来？与他同行的又是谁？” 话刚说完又来了一名趟子手，道：“不好了总镖头，成都来的人一下晕倒了好几个！” 向天行面色一变，起身就走。四人来到镖局大厅，只见厅中坐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除了一些幼童，几乎每人身上都裹得像粽子一样，衣衫上血迹斑斑，其中几人靠在椅上双目紧闭，显然正是方才晕倒之人，几名同伴在为他们敷药包扎及运功疗伤。 一名中年人一见向天行便吃力地站起来，声音沙哑地道：“向兄。” 向天行上前道：“万里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怎么会弄成这样？” 唐万里蓦地眼圈发红，沉声道：“就是那金龙会，不仅要咱们交出本门世代相传的百毒真经，还迫咱们入会，咱们不肯，它的巴蜀分会便大举来犯，欲灭我唐门，抢走毒经。更可恨的是，他们大白天穿戴衙役的行头大摇大摆而来，弄得左邻右舍都以为咱们犯了大案才惹来官府抓捕，从此都躲得咱们远远的。经过多次激战，虽然咱们每回都击退了对方，但自身亦是伤亡惨重。幸好在下听说向兄竖起了义旗，咱们一商量就决定来投奔向兄了。没想到他们居然一路追来，双方又交锋多次，可怜本门原有百多号人，现在只剩这几个了。”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才知眼前这些伤痕累累之人正是威名赫赫，江湖上几乎无人敢惹的四川唐门的全部精英。 向天行也感到万分难过，道：“万里兄，令堂她老人家还好吗？” 话音刚落，一位老妪便站起来，朗声道：“蒙向大侠动问，唐家今日虽如丧家之犬，不过邀天之幸，老身尚能苟延残喘。” 不用说，这正是唐门这一代的当家人，武林中公认的天下第一暗器高手唐老太。 可她说话如此倨傲，连唐万里亦觉尴尬，哪知向天行却面不改色地道：“前辈武功卓绝威名远扬，今日得见慈颜实乃平生之幸！咱们日前虽然一举端掉了金龙会的江南分会，但要全面抗衡金龙会仍需各方同道共襄大业，诸位到此咱们正是求之不得，欢迎之至！” 这几句话不卑不亢，既给予了对方足够的敬意，又介绍了自身的现状，亦表达了诚挚的欢迎。 唐老太的脸色一下好了不少，道：“多谢向大侠如此看重，不过本门如今伤兵满营，不仅暂时帮不上忙，反而要给贵局添麻烦了！” 向天行道：“前辈言重了，在下与万里兄情同手足，诸位本来就如我亲人一般，何来麻烦一说。再退一步说，纵是素昧平生之人，只要愿意为除去金龙会出力的便是同道中人，在下都是无任欢迎！” 唐万里道:“壮哉，向兄真不愧为一代大侠，这等为武林之忧而忧的胸怀，好教兄弟钦佩！” 唐老太咬牙切齿地道：“不错，我唐门与金龙会不共戴天，从今往后不是金龙邪会覆亡，就是我唐门灭门！” 镖局众人闻之亦感心酸不已。 向天行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各位尽管安心在此养伤，别的待伤愈以后再从长计议。” 唐万里道：“向兄，咱们如此叨扰实在是......” 向天行道：“万里兄不必客气，我已包下了对面的东升客栈，各位先到房间吃点东西歇息一下，我这就命人去请大夫来为大家治伤。” 唐老太见他想得如此周全心里十分感动，便率门人住了下来。 一晃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镖局中的伤号一一复原，唐门众人的伤势亦大有好转，大家都很高兴。这日镖头镖师们都在练功场上专心致志地练武，向天行在旁看着，十分满意。 华文渊道：“大哥大嫂，这段时间每人的武功都有进境，连趟子手们也各自练成了几种实用易学的保命绝招。而且咱们近日又训练了一批趟子手，打算用他们在镖局前院摆下一座暗器大阵，彻夜值守，连东升客栈亦是如此，这就好像布下了天罗地网，金龙会的人来了，必教他们有来无回！” 向天行道：“不错，使用暗器可以大大弥补咱们人手方面的不足，这真是个好主意！” 向夫人道：“这法子是二弟想出来的吧？” 华文渊笑而不语，一旁的关重摇摇头，道：“你们不妨猜上一猜。” 向天行夫妇想了许久还是没有头绪。 向天行道：“实在猜不到，你们快揭晓谜底吧，究竟是谁想出来的，咱们也好论功行赏啊！” 关重一字一句地道：“是小蝶。” 向夫人道：“什么？这是小蝶想出来的？” 关重道：“正是。” 向天行道:“小蝶既不会武功，也没学过暗器功夫，这等繁复的阵法她是如何想出来的？” 华文渊道:“我也这样问过她，她说是墨子教的。不仅这个阵法，她还设计了几种用强力机括发射的暗器，这些暗器虽都很小，可是射出去后飞得极快，既不易被人察觉，更加不易躲避。本来它有个缺点，就是准头不好控制，想不到胡鸣居然摸索出一种方法解决了这个难题，然后教给了所有趟子手。最妙的是这些暗器配上强弓硬弩便是长短结合，更加难以防御，可将咱们镖局和东升客栈保护得像铜墙贴壁一般，即使第一等的高手，一旦踏入伏击圈亦很难全身而退。” 向天行目瞪口呆，过了片刻热泪盈眶，自言自语道：“小蝶，好孩子，你熟读百书果然大有用武之地，不过真是难为你了！” 向夫人亦喃喃地道：“莫非真是一代女诸葛横空出世了！” 关重笑道：“大哥大嫂，我看小蝶一定是老天爷派来帮助咱们消灭金龙会的，总之我和二哥已经彻底服了！” 华文渊连声称是。 向天行道：“小蝶年纪尚小，你们也不能把她捧得太高了。而且胡鸣也功不可没，他做趟子手也没自暴自弃，反而默默地做了这么多事，亦是难得！” 华文渊道：“是啊，这段时间以来胡鸣的表现非常好，大伙对他的评价都不错，看起来他果真痛改前非了。” 向天行道：“常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他做趟子手确实大才小用了。咱们可用之才本就不多，更应人尽其才，既然他改好了，趁他这次立了大功我想将他提为镖头，你们觉得如何？” 三人一致同意。 顿了顿，向夫人突然低声道：“当家的，这一个月来有件事情总让我心里觉得不安。” 向天行道:“哦，所为何事？” 向夫人道:“你莫怪我小人之心，这次唐门的人来得如此突然，你们觉得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向天行道：“绝对不会！唐门数百年来都是一方雄主，威名何等显赫，先不说唐万里眼高于顶，就是唐老太这把年纪了，而且落魄至此，依旧傲骨嶙峋，这等性情之人岂肯臣服于臭名远扬的金龙会？何况他们的伤都是实打实的，几个重伤号更是几乎丢了性命，别的可以作假，这些可假不了。” 几人一边说着，一边到了镖局大厅，但刚进门就听到镖局外面一阵铃响马嘶，接着就听见门房老苍头大喊道：“老爷，夫人，不好了，你们快来啊！” 向天行夫妇心知又有情况，一出大厅就见老苍头扶着一位头发花白，手臂缠着布带的老者走来，旁边还有两个全身沾满血迹的年轻人。 向夫人大惊失色，飞奔上前，扶着老者道：“爹，你们这是怎么了您怎么受伤了伤得重吗” 老者道:“我的伤倒不重，只是皮外伤罢了，不过......” 向天行道：“爹，咱们进去坐下慢慢说。” 几人进入厅中，甫一落座向夫人就道：“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其父顿时老泪纵横，道：“前晚一群自称金龙会的人突然攻入咱们林家堡，对方个个武功很高，人数也比咱们多好几倍，全靠你的一班师兄弟拼了性命拖住他们，咱们才能撤了出来。可是对方依旧穷追不舍，非要将咱们赶尽杀绝，最后你弟弟弟媳为了掩护咱们也不幸战死，如今整个林家堡只剩下咱们三个了！” 与他同来的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接道：“师姐，姐夫，他们还把林家堡也烧毁了，咱们再也回不去了！” 原来这是林老堡主的关门弟子魏白。 同来的另一位十七八岁的青年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姑姑，姑丈，他们死得好惨，你们要为三叔三婶，还有林家堡的所有人报仇啊！” 此人则是林老堡主唯一的孙子林俊文。 林老堡主道：“他们都是我的好儿子，好媳妇，好徒弟，他们死得壮烈，死得英勇，不愧是我林家堡的人！” 向夫人早已泪流满面，道：“爹，俊文，魏师弟，你们放心，咱们一定会为林家堡的每一个人报仇，而且金龙会一灭咱们便重建林家堡！” 向天行虎目含泪地道：“咱们不仅要为惨死的亲友们报仇，还要为所有死于金龙会之手的武林同道讨还血债！” 关重一拍桌子，道：“金龙会，不把你灭了，我关重誓不为人！” 众人都闻讯而来，听到此事个个默默流泪。向海蝶的身子本就羸弱，听到这么多亲人同门惨死，更是差点哭晕过去。 过了良久，向夫人擦去眼泪，道：“爹，俊文，魏师弟，你们长途跋涉而来，又都有伤在身，我领你们到房里休息一下，先让大夫治伤吧。” 向天行夫妇安顿好三人后回转厅中，向天行道:“毫无疑问，这是金龙会报复咱们，林家堡是遭了无妄之灾。” 关重恨恨地道：“咱们这里这么多人等着贼人自投罗网呢，可是他们偏偏不来跟咱们打，却四处去欺负别人。就这么一个多月的时光，先是唐门被破，这回又是林家堡家破人亡，再这么下去不知还有多少武林同道受害呢！” 华文渊道：“三弟说的对，咱们大破江南分会已经两月有余了，可是金龙会一直毫无动静。他们会不会是改变了策略，先派各地分会征服其他门户，最后再集中力量跟咱们决一死战呢？” 李正光道：“是啊，连大名鼎鼎实力雄厚的唐门都被他们挑了，别的门派就更加难以抵挡了。” 叶天扬道：“义父，义母，各位叔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金龙会显然尚未准备好与我们决战，既然如此那我们何不主动出击，这样或可打乱对方的计划及布署。” 华文渊略一思索，道：“不错，等他们准备妥当了来找咱们，倒不如咱们来个先发制人，趁其不备狠狠地打击他们，这样咱们的胜算反而更高！” 向天行颔首道：“看来咱们确实应该换一种思路了，我觉得咱们最好是将敌人分而灭之逐步消耗对方的实力，这才最有利于咱们与其最后的决战。但问题是他们不来找咱们，咱们又去哪里找他们呢？” 这个难题一出，厅中登时静得连一根针掉下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向海蝶忽道：“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关重忙道：“你有何妙计，快些说来听听。” 向海蝶道：“金龙会这么大的组合，须有极其可观而且稳定的银钱进帐，就如当日岳小倩所言，江南一带是全国最富庶之地，金龙会在此必有大量生意。我们只要将它的生意一一拔掉便可让它痛入骨髓，甚至运转失灵了！” 向夫人道：“话是不错，可是咱们如何知道哪些是金龙会开设的生意呢？” 向海蝶微微一笑道：“我听说通常黑道门户做的都是赚钱最多最快的偏门生意。” 向夫人道:“是啊，可是偏门生意数不胜数，咱们怎么分辨哪些是金龙会的？” 华文渊突然一拍大腿，道：“我想到了，听说秦淮河上的那艘“金枝皇后”号生意好得出奇，而且只要去船上的金枝苑听一次歌就会上瘾，此后三日不去那里就会好像失魂落魄一般。这等蹊跷之事，我看多半与金龙会有关！” 许多人对此亦有耳闻，纷纷附和起来。 叶天扬道：“天扬愿去一探究竟。” 向天行道：“好，咱们便跟黑会好好玩玩！” 向海蝶道：”虽说金龙会的商号与江南分会的作用不同，多半不知江南分会的事，不过南京毕竟有许多人认得我们镖局的人，我们这回是去摸底，最好不要暴露身份。为防被人认出，爹，您和南京总局之人都不能去。“ 吴莫忧道：”那天扬哥哥能去吗？“ 叶天扬道：”岳小倩已经退去，外面别说没人认识我，即使我的名字也不会有人知道，我当然去得。“ 吴莫忧道：“这么说我也能去，反正也没人认识我。” 叶天扬道：“那地方是男人去的，你怎么能去？” 吴莫忧道:“我可以女扮男装啊，或者易容也行。其实向伯伯也可以易容前往。” 叶天扬道:“江湖上易容的确十分普遍，但是如今我们既以正义之师自居，就该处处光明磊落，不可随波逐流。改装和易容看似无伤大雅，其背后的意义却很重要，假如我们行事也那般鬼祟，与金龙会或江湖宵小又有何异？” 吴莫忧嘴一撅不再作声，其他人有的点头称是，有的毫无表情，显然有些不以为然。 向海蝶道:“天扬哥说的对，易容固然能够带来一些方便，不过这等见不得光似的作为与我们现在的身份不符，这并非迂腐，而是不能为图小利失了大体。” 向天行道：“我也赞同天扬和小蝶的意见。既然如此，天扬，黄兄弟，李兄弟，尹少侠，在南京都无人认识，便辛苦你们四位走一趟吧！” 他说的是黄重山与李正光。二人江湖经验极其丰富，叶天扬与尹志光则胜在武功超群，这样的组合十分互补，无疑是最理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