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江湖故人（上）
（准备发大章的，想想还是算了，更了再说。） 夜色罩西楼，有薄薄飞雪飘落。 小宅画楼，换上一袭青衫的姚念恩手端一盏温酒，倚栏而立，目光渺渺。在室内，是端着瓷碗，大口大口灌酒的龙七公子。 江湖四公子，龙七公子的狂，妖公子的妖，抱琴公子的雅，落尘公子的静，截然不同。若是说来，妖公子和龙七公子两人自来不对路，在群英会时，亦是各自战过多次。 可如今呢，妖公子退出江湖，避居朝堂庙宇之下，虽无人敢杀入京师惩戒其一二，但是这些年在江湖上搏下来的名声，都已经被彻彻底底磨灭了。抱琴公子又是白道杀手组织——客栈的顶尖杀手，听闻上次曾在关内道出手，袭杀无常道之人，结果被无常道道主赵凝神所伤，不知在何处休养生息。 反观最逍遥的龙七公子和回天君谷闭关的落尘公子。前者是闯荡江湖，名声日日攀升，哪怕是他曾在群英会上憾败与陈乾元手下，而此时的江湖名声，已然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物。 “龙七公子，听说你上次去神殿挑事了？”姚念恩缓缓转身，手中红玉琉璃盏，流光溢彩，炫人眼目。 龙七公子端着定窑白瓷鎏金碗大喇喇灌了一口，说道：“对啊。后来九祖打听到，梦飞卿那小子是神殿殿主天道的徒弟，并且，上次陈乾元在群英会决战受到袭击，就是梦飞卿的护道老仆所为。老子气不过，就单戟杀上了天神山脉。” 神殿乃是江湖八大派之一，虽然名义上是与少林、武当等同名，可实际上，江湖老人皆知，神殿是八大派中最神秘的一个，极少出世，但是每一次出手，都可以说是震慑江湖，无人敢撄其锋芒。 据闻，三十年前覆灭正阳宗，神殿曾秘密出了大力气。甚至，连百年前的天下第一，一手玉袖青龙斩红尘的高手的消失，都没神殿有关。 在江湖之中，天君谷、栖龙谷、天机阁之类是传承千年的古老宗门，从千年前的灭世大战中存活了下来，底蕴深厚。然而，神殿却也不是银鹰帮之流资历浅显的门派所能媲美的，据说其历史源流不比天君谷短！ “遇上梦飞卿没有？”姚念恩面色无常，双眸细细看着盏中鲜艳如血的西域葡萄酒。 这酒，还是自己当成黄门郎那日，皇帝御赐下来的宫中贡品美酒。自己平常不喜饮酒，今日看到龙七公子来访，就鬼使神差地取出美酒，相约共酌一二。看到龙七公子浪饮不断，姚念恩眉头忍不住跳了又跳，这小子是准备把自己藏酒一口气喝完才罢休吧。 龙七公子坦然笑道：“我专门去找他，怎么会遇不上他呢？” “然后你输了。”姚念恩轻轻浅浅喝了一口美酒，酒红唇艳，有一种女子都难得的妖气妩媚。 或许是姚念恩的话语太直白了，龙七公子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说道：“输给他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虚道空还不是输给梦飞卿了。” 姚念恩没理由笑了笑，有些凄然意味，“你我又不是第一次参加群英会，虚道空的真实实力，你当真不知？你又当真认为是虚道空略输一筹嘛？” “虚道空压根就是打算输的。”良久，姚念恩才叹气说道。 人人有故事，大家都是无可奈何的可怜人。 虚道空又不得不败的原因，自己也有不得不如朝堂的原因。 同时天涯可怜人。 龙七公子蓦然沉默了下来，双眸间流溢着神异色彩，忽而之间，他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位相识多年的妖公子了。 “那一架，最后如何收得场？”突然，姚念恩轻声问道。 龙七公子洒然笑了笑，抛去心头思虑，说道：“后来一个脚踏白虎的小道士出现，分开了我和梦飞卿。” “脚踏白虎？”姚念恩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他身在京师，自然对江湖之事关注减少。 世人不知，在与道宗同时道家祖庭之一的龙虎山，两月前曾走出一位脚踏白虎的年轻后生，布道八方，救济无数，更是九入鬼城酆都，斩魔无数，被江湖人称之为“小天师”。 “对，就是那么一尊怪物，叫什么张道一。乖乖的，那小子动起手来可不得了，一剑斩落，便是九天怒雷天罡落下，别说我，连梦飞卿都躲着跑。”龙七公子灿颜笑道，抄起桌上的木筷，轻击瓷碗，“后来听说，张道一是什么龙虎山祖师张道陵老神仙的转世。” “张道一。”姚念恩念叨，“道一道一，大道化一，万道化一。真是不俗呀。” 龙七公子敲打着瓷碗，也不搭理他说得文绉绉的话。 他娘嘞，知道老子没读过书，就认识龙七两个字，谁懂你在说啥呀！ “听闻传说曾言，张老神仙入龙虎山而结金丹，最后成鹤飞升而去，留下坐下白虎一头。此番说来，张道一能脚踏白虎出世，也算是天命所归，不可小觑。”姚念恩瞥了一眼毫无兴趣的龙七公子，说道：“若是让你对上张道一，有几成把握可胜？” “三成。”龙七公子伸出三根手指头，笑道：“我自己早就估量过这个问题。” “也对。梦飞卿都没正面和张道一起冲突，多少有些顾虑。”姚念恩转身迎着吹拂来的晚风，有些许凉意，感叹道：“这一座江湖，真是美好啊。” 是怀念江湖了，是想起了江湖故人故事故风物了。那一声“江湖，再见”，至今还弥留在自己耳畔，可是呢，这座江湖，注定青丝换白发，自己退出江湖，走入朝堂，也不知未来还能否重回江湖。 “既然想念，为何不回去？”龙七公子淡然问道。 姚念恩摇了摇头，意兴阑珊，“回不去了。” 江湖已无妖公子，可是，在自己背后，还有百多号嗷嗷待哺的孤儿，若是自己像龙七公子这般潇洒江湖，风流人生，那些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儿怎么办？小桃怎么办？ 任侠意气，轻剑快马，说来真是简单。 没饭吃，没衣穿，还不是要为每日的衣粮而愁虑，还不是要向生活苟且低头？ 龙七公子当然不会懂，虽然他小时候在栖龙谷受过了欺辱磨难，可好歹在底蕴深厚的栖龙谷，养一个打杂闲人，不是难事。可姚念恩背后，却是有一群等着他的孤儿孤女。 龙七公子看着姚念恩面色更迭，心中一叹，转移话题，问道：“听说西北发生了大战，那些去边关的江湖人怎么样？” “他们啊？”姚念恩展颜一笑，“其余人还不知，只知道陈乾元、李啸天、风行云、陈明宇，可在那一战中杀出了赫赫威风。” “噢？是吗？”龙七公子倾耳相听。 姚念恩饮了一口美酒，在生漆木椅上坐下，说道：“三日前，西厥三万敌军扣关，风行云所在的轻骑兵当先迎战，撕裂对方阵型。陈明宇所在的铁浮屠也不差，尤其是陈明宇，一记‘战天下’，杀敌三十七，在整座西北军伍都传开了这位狂刀之名！” “陈乾元在死战第一的陷阵营中，可以说，那一战能不败，七成是陷阵营的功劳。陈乾元破甲一百零二，马背上挂满敌枭，可谓英豪。” “最有趣的，还是李啸天。先是被人排挤安排去扫城门，最后看到风行云身陷敌军之中，管不得那么多规矩了，跟着陷阵营就冲了上去。” “这才是我认识的李啸天嘛！”龙七公子笑道，端起一碗美酒，痛饮而下。 姚念恩也是眉头舒展，极少饮酒的他大饮了一口，面色泛着红色，笑道：“这一战下来，他们四人在军伍中传出来名声，想来，若是不受到某些人的排挤，应该会有所上升。” “管他娘的，谁在中间使跘子，一刀宰了便是！”龙七公子有些醉意，朗声大笑。 姚念恩不知可否，淡然一笑。 这一夜，江湖上的龙七公子与朝廷的姚念恩，相谈相笑整整一夜。 第二日正午，喝醉的姚念恩才从桌上醒来，游目四顾，不见龙七公子，只见墙壁上有六个极其极其丑的字，可以说是照着书籍上画上去的—— 我在江湖等你！ 姚念恩苦笑不止，江湖，一旦上了岸，岂是那般容易就能再入的？ 良久，姚念恩才拿出笔纸，在纸上写下四个字—— 藩王将反。 细细裹好纸条，丢入壁内暗阁。 那里面，有专门的人接应，连锦衣密探都不知晓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