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八王会京师
妖公子，年底家中又多了两个孩子，现在已经有一百一十二个人了，好热闹的一个大家庭。只是少了你，小桃总觉得心里还差点什么。 妖公子，昨夜大风，后院的小松树倒了不少，小桃和孩子们把树都扶正救活了。你看，小桃是不是很能干？ 妖公子，上月小童生病，足足烧了一夜，所有人都不敢睡。幸好第二日一早就请大夫上门，把小童治好了。 妖公子，年底楼中楼楼主送来年货，说很怀念你。 妖公子，今年的桃树又吐蕊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 小宅深深，开春之后的天气，格外明朗，柔柔清风吹来，亦不是寒冬那般刮骨生疼。姚念恩细细叠好小桃寄来的每一封信，满脸泪痕。 家里的雪化了，良人尚归否？ 家里的花开了，良人何时归？ 归。 “回不去了啊。”姚念恩转身折入屋内，穿戴好整洁朝服，将一段绯红水袖藏在宽大袖袍中。 这水袖，是妖公子成名江湖的武器。 今日，注定将是这开国三十年来，最为风波恶的一日。 只因，八王入京！ *** 永和豆浆，是京师最为知名的一处早点铺子。其老板是贵为礼部尚书的女儿，不喜官宦子女的奢侈做派，反倒是醉心于街头玩意。哪怕是长大了，一不愿入侯门，二不愿嫁显贵，偏偏嫁给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书生。 此番随着自己父亲从兖州刺史升调为礼部尚书，自己做女儿的，其实压根就不想跟着娘家人北上京师。奈何自己父亲强烈要求女儿女婿一家必须走，说留在淮南道恐怕有危险。迫于无奈，自己和丈夫带着年迈的婆婆、稚嫩儿子，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京师。 自己丈夫是苦惯了的男子，也不愿进入朝堂去勾心斗角，反倒是和自己合计合计，开了这么一家豆浆铺子。以前还多少有些看不起女婿的老丈人，看到来京师看豆浆铺子的女婿，反倒是满心欢喜，每次上朝之前，都来这里喝豆浆，吃油条。 在铺子内，一个老人独坐一桌，端碗喝如雪豆浆。 “张丫头，你做的豆浆可比你爹的墨宝更让人欢喜咯。”位极人臣的当朝首辅杨字行笑着向厨房里的张永和比了比大拇指。 徐永和也是天潢贵胄出身的女子，待人接物，处事有礼，笑意盈盈颔首，说道：“杨伯，你要是这样说，说不定下次我爹就拿我的豆浆去调墨了。” “如此甚好！”杨首辅哈哈一笑，嚼着徐永和丈夫所做的金黄干脆油条，笑道：“若是你爹真这么做，我就是给喝他的墨水也认了。” 徐永和莞尔一笑，自己的爹礼部尚书徐史番离京二十年，此番重回京师庙堂，掌一部之大权，少不了朝中显贵没日没夜的祝贺，谁料自家老父一个也不接见，唯独和这位当朝首辅很对路，甚至开中门欢迎，相谈至深夜。 “永和，杨老头是不是又在打趣你爹我了呀？”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走了过来，肩上坐着原先在门口玩耍的小孙孙，嘻嘻哈哈玩弄着自家爷爷头上的官帽。 徐永和笑了笑，伸手将一缕青丝抚至耳后，问道：“爹，怎么今日娘没来？”见到老丈人来了，女婿张诚也放下手头的活儿，跑过来问安，又出声训斥不懂事的儿子，反倒引来两位老人一阵大笑。 庙堂之上，那么多冷血无情的勾心斗角，每一日能这般含饴弄孙，有人气的活着，该是多么美好。 徐史番和杨字行共坐一桌，连喝了两大碗豆浆，才抬起头来看一直笑眼盯着自己的首辅大人。 “杨首辅，咋你都不紧张吗？”徐史番问道。 “紧张干嘛？该来的，还不是要来。”杨字行撇了撇嘴角，心里却是清楚无比。 今日，就是天下八大藩王进京之日，想来必定会搅起一番风起云涌来。 “唉……”徐史番叹了口气，又转头看向正在逗弄孙儿的女儿女婿。 “叹气干嘛？你能有这么一个女儿女婿，也是天大的福分咯。”杨字行感叹，自己膝下三子，尽皆在各道区任职，若是中央朝廷和藩王撕破脸，藩王的矛头必然会首先对准自己，或许一时半会儿伤不到自己身上来，但是自己三个儿子，恐怕是有难了。 “你呀，都没想过将三个孩子召回来吗？这场大风暴之下，你我皆在中心，会出事的。”徐史番满心忧虑。 “儿孙自有儿孙福。”杨字行指了指徐史番的女儿一家，接着说道：“儿孙也自有儿孙的祸端。” 徐史番默然喝着豆浆，一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自己当日几乎是强迫着女儿一家移居京师来，何曾没想过这一茬？浅显而言，就是不想看到藩王对自己子嗣后人出手！ 老子徐史番主张削藩，敢得罪藩王，你们藩王有什么气，朝我撒，我认！但是动我女儿一家，老子怎么都不愿意！ “听说陛下已经通令京师十三卫做好防护，当真？”良久，徐史番转移话题，问向另一件近日在京师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 杨字行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没法。以往藩王进京，皆是各带八百亲兵，谁知这次开平王居然带了三千亲兵，蜀王带了两千，除了安庆王就带了三两仆役，其余都带了不少亲兵来。” “与制不和啊。”杨字行叹气。按照先皇条令，每年开春之后的八王会谈，各路藩王皆可带一千以下的兵马，做护卫扈从。但是今年各路藩王却带这么多兵马来，山雨欲来风满楼，怎能不让皇帝警备？ 徐史番嘴角冷笑，说道：“这是要撕破脸啊。” “谁知道呢。”杨字行摊摊手，继续说道：“不论藩王做何动作，反正立储君一事，绝不会更改。” “那改年号呢？”徐史番问道。 改年号一事涉及甚大，可以说是从上至下，由亲王藩王至黎民百姓，都将受到这事的波及。八大藩王各有谋士在身侧，岂不会瞧出其中猫腻？若是真让皇帝把自己私营的赚钱营生给拔了，想造反，可是哪来的军饷粮草？总不能饿着肚子造反吧？ 如果到了那种境地，自己手下的兵马造反自己倒是很有可能。毕竟你一个藩王，连吃饱饭的条件都不能满足自己手下兵卒，别人凭什么给你卖命？ 可以说，皇帝这一手改年号，当真是掐住藩王脖颈的重手，一时半会儿要不了命，但是也不会让你好受。软硬皆使，说不定就能让自己手下兵卒哗变，军心倒向朝廷一扯，毕竟藩王起兵，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都算是叛乱！ 天下民心之所背！ 杨字行浓眉皱起，沉思良久，手指轻叩桌面，说道：“改年号，不行也得行。再者说，二月初二龙抬头，一来册立储君，二来嘛，就是改年号。双措并举，想来只要是有脑袋的人，都不敢在这名义上大肆宣告天下君王有何不适？” 徐史番笑着竖着拇指，这一手双管齐下当真封杀对手。若是有藩王在当日反对，那传出天下的名声就是藩王反对皇帝册立太子，就不是藩王反对改年号！ 立储君，是皇帝的家事，更是天下人的事。藩王如果真敢在此反驳，那必是将民心推到皇帝一边。 “我们只是要看，各路藩王要怎么应对这一手啊？”杨字行长叹一声，心底有忧虑，生怕哪位不长眼的藩王会做出头鸟，那带来的潜在影响，可不是朝廷与藩王互相自欺欺人就能混过去的，几乎是要将双方送到明面上争斗了。 看到徐永和在厨内忙碌，杨字行压低嗓音，附身在徐史番耳畔说道：“老徐，你当真要做那个直面风暴的第一人？” 徐史番淡然喝了一口豆浆，面无表情，微微颔首。 连曹秀贤这等没啥好名声的宦官都敢直入开平王府邸刺杀其手下第一毒士石子枫，我这个读圣贤书读了一辈子的书生，难道还没读出来几斤铮铮铁骨、傲然骨气吗？ “老杨，你知道曹秀贤曾对我说过什么吗？”徐史番轻声说道。 “什么？” “一声皇上，一生皇上。” 当了十几年首辅的杨字行在朝堂上见惯了各种自诩忠良大臣的忠诚作态，要么以死进谏，要么以头撞柱，甚至敢着丧衣上朝，然而此时却悚然一惊，没想到那位在京师恶名昭著，双手沾满鲜血的宦妖居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我算是懂了。”首辅放下瓷碗，悠悠一叹，说道：“我终于懂了为何曹秀贤会背棺入皇宫了。” “因为他的心里，只有皇上。”徐史番接过话头，虽然曹秀贤背棺入皇宫之时自己并不在京师，但是这等足以记上稗官野史的大事，怎会没传到自己耳朵里。 杨字行怔怔看着徐史番。 朝廷敕封太子，一切的行装礼仪，焚香祭天，都是由礼部统筹安排。这位礼部尚书，无疑是第一人。因而，如果有藩王与此时发难，那必然是会针对徐史番。二十年前徐史番因为直言上书削藩一事，卷进朝堂与藩王的权利漩涡之中，被先帝贬出中央，下方到兖州做刺史。 八王将在今日进京，若是徐史番又在明面上力主削藩，那，恐怕会召来杀身之祸。 喝完豆浆，徐史番站起身来，拍了拍杨首辅的肩头，笑道：“老杨，你可别死呀。不然我死在朝堂上，连一个背尸体回家的人都没有。” 杨字行重重点了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无言一笑。 这日朝会，朝堂文武百官皆站御街左右，文左武右，静静看着迈步而来的八人。 “剑南道蜀王唐启煌，入殿觐见！” “陇西道开平王徐天德，入殿觐见！” “关内道安庆王唐枭虎，入殿觐见！” “河北道关东王袁焕，入殿觐见！” “江南道琅琊王司徒浩然，入殿觐见！” “淮南道淮南王曹桓，入殿觐见！” “黔中道山中王赵璞，入殿觐见！” “岭南道镇南王沐琼英，入殿觐见！” 这一日，八大藩王，入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