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黑旗飞扬
马踏狂风疾。 一杆黑色旗帜迎风飞扬，血色的龙纹滚滚浮动，犹若活物一般。滚滚兵甲黑浪沿着恩泽河奔行，沙尘滔滔。 “尧将军，还有多久到西厥军寨？”负大剑，披黑甲的李啸天策马奔了上来，面有急色。 大石城的消息不断传来，轻龙快骑出城血战，偏偏被西厥的援兵——两万黄金龙骑兵给困住了，这对冤家宿敌纠缠不休，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胜负，反倒是陈乾元三人又与使三刀的对上了，这可让李啸天着急了。用李啸天的话来说就是：他娘的，连剑皇都不一定拦得了使三刀的，大哥他们上去，还不是被人给往死了抽！ “翻过这座山头就到了。”尧雄伸手指着十里外的小山头，他明白李啸天的着急之处，而且，自己又何尝不急？ 按原计划，自己应该跟随在轻龙快骑之后，一同镇守大石城，然而自己却带人跳出计划，硬生生要突袭西厥后方军寨，说得好听点就是出奇制胜，说的不好听就是瞎捣蛋，完全是凭自己的感觉去行军打仗。 并且，如今大石城血战，岌岌可危，如果自己带领黑旗军不能顺利打残西厥军寨，引得使三刀的返身护巢，想想自己头上这顶黑旗统领的帽子也恐怕是要摘掉了。 “虎子！”尧雄唤来一骑，那人身高手长，猿臂过膝，背负强弓，“你带弓箭手先冲上山头，啥都别说，给老子射一通火箭，把粮草军帐什么的，通通烧掉。” “虎子，你他娘要是射偏了，老子回去又要拾掇你了。”李啸天呵呵笑道。 在李啸天进入黑旗军不久，这位善骑射的虎子就跑来打趣他，说什么要让李啸天认他做大哥，在军中罩住新兵。这可让李啸天哭笑不得，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居然这般大言不惭，得嘞，咱啥也别说，一切靠拳头说话。 然后呢，然后箭术超群的虎子怎么都没射到李啸天一箭，反倒是被他那一通老拳揍得鼻青脸肿，逢人便被笑话。 虎子恶狠狠转头看向李啸天，当日自己一世英名被李啸天给揍没了，气得不行，“李啸天，信不信老子等会儿射你一箭！” 李啸天摊手笑笑，不做言语，反倒是尧雄虎目一瞪，喝道：“虎子，大家都是军中同袍，别他娘乱扯淡！” 虎子摸着头，悻悻一笑。 虽然这支黑旗军是土匪强盗，甚至是中原待不下去的恶人所组成的，但是被唐凌天打磨这么多年，那种一个不对眼就杀人的事从未发生了，军纪也是相当严明。 当年黑旗军来了一尊混世魔头，本来是中原十八路绿林大盗的盟主，若不是得罪了千秋阁，实在被追得没去处了，也不会来边关加入黑旗军。那家伙也狂傲得不得了，修为高深，连尧雄都镇压不住，不仅随意打杀黑旗军兄弟，更是抢来附近村落的闺女小娘，供自己宣泄，玩完之后，就一脚踩爆女子的头颅。 闻讯，剑皇唐凌天亲自赶来，啥也不需说，直接把那个正趴在娘们肚皮上的家伙斩杀，全然是杀猴给鸡看，直接就是立竿见影地确定军纪，无人敢在军中胡搞了。 “你去吧。”尧雄吩咐一声。 虎子也是爽朗的性子，大笑应道，当即率领一部分黑旗军冲出，往山头奔去。 沙尘飞扬。 尧雄举目看着虎子带队飞奔的身影，偏头向李啸天说道：“虎子就是这嘴巴说得厉害，别往心里去。” “我懂。”李啸天微笑颔首。 大家都是能帮忙抗刀，能与子同袍的兄弟，有啥不懂的！ *** 十里军寨。 大军已然倾巢出动，轰轰烈烈攻伐大石城，留守军寨的，只有小部分士卒，更多的还是在军寨中养伤的战士。 荒草山头，黄色衰草连天，时而大风吹来，直若一片黄浪起伏。 “托木雷，你在此干嘛？”一个断臂武将随处巡逻，看到草丛中一个年轻兵卒坐在那里，怀抱碎片铁甲，深深低头。 年轻人看到是统将来了，赶忙站起身来行礼，满脸泪痕。 “你哭啥？” 年轻人摇了摇头，抿着嘴唇，低头不语。 “抱着破碎铠甲干嘛？”断臂武将不着意皱了下眉头，自己在上一场战斗中被敌人斩去一臂，才留守军寨，好好养伤，但是自己又着实耐不住躺在床上的无聊时光，才独自出来走走，全且是巡逻一二。 断臂武将也瞧出了年轻人的有难言心思，拍了拍他尚且瘦削的肩头，说道：“坐下吧。” 托木雷和武将并肩坐着，衰草摇摇。 “托木雷，要是我没记错，你还有半年才满十七岁吧。”断臂武将微笑问道，但是这笑容之下，又有多少苦涩。 十六少年郎，本是草原上骑马射箭，打猎牧羊的美好年华，却他娘的被拉进军伍之中，陪自己这些家伙抵抗在最前线。 武将轻轻叹了口气，他懂，自己就一个不入流的小武将，再这么吆喝反对，那些站在王庭两侧的彪炳重臣也不会听到一个字儿。这十年来，王庭一边疯狂西征，耗费十余万人横扫了西域三十六国，又在积极准备东征中原之战，无疑的是，这两场国战，已然将草原上很多部落给压垮了。 西厥王庭，四大家族，十二诸司，无数小部落，就这样一层一层压下来。西厥大汗要聚拢兵马，下面各自分摊，落到最后，还不是借此名号，把那些小部落搜刮得干干净净，老少青壮通通拉进军伍之中，妇孺稚童则是该杀的杀，该流徙的流徙，谁管你会不会死在流徙路途中。 托木雷点了点头，说道：“还有七个月就十七岁了。” “你还小，不该死在这里呀。”断臂武将眼望蓝天，草原的天空，永远是那般晶蓝，不染一丝瑕疵。“想家吗？”忽而，他问向年轻人。 家，家在何方啊？ “想。”托木雷低低应了一声，继而又哀声说道：“家都没了，想也没用。” “去年大部落的侍卫长来到我们部落，让我们部落出两百男子随军作战。可是呢，我们这小部落总共才三百来号人，怎么会有两百青壮男子。他们不听，就抢，就杀，酋长死在了他们刀下，部落里的年轻女子全被jian-yin。” “带我长大的爷爷也死了，被他们砍下了头颅，挂在长矛上。我的jiejie害怕被欺辱，自己就拿刀自尽了。就剩下了我。” 在西厥国内，人口聚居并不像中原这般密集，多是裹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在游牧迁徙的过程中，必然会产生一些摩擦争斗，好一点呢，双方请出大部落酋长，和和气气谈一场就是了，要是争斗中闹出人命，在尚武的西厥中，那可是不死不休的大仇了。 西厥王庭也知道这个情况，一来这是草原上一直都有的习惯，下了几次严令，屠了几个闹事的部落，还是压不住这苗头，没法儿呀，大家都要逐水草生活，别人来了自己领地，肯定要打打杀杀呀。二来嘛，则是因为西厥国内十二诸司部落，权力范围太过广大，他们就是草原上最大的部落，西厥大汗也不敢强烈逼迫他们。 断臂武将解下腰间的酒囊，递给托木雷，说道：“喝点吧。” 在军中极难饮酒，托木雷又是好酒的性子，长长灌了一口。断臂武将笑了笑，果然还是个孩子呀，“你怎么抱着破碎铠甲在这儿哭？” 托木雷想了想，又忍不住悲哀，眼圈一红，灌了口酒，说道：“这是我们伍长的铠甲。” “昨天，我们一营陷入混战之中，大家都走乱了，我也差点被敌寇砍死，最后还是伍长找到了我，把我救下，可是，可是他自己却被砍了好多刀，回来没多久就死了。” “去年我刚入伍，什么都不懂，个子瘦小，经常被人欺负，每次都是伍长救了我，还狠狠收拾那群人。我爹死得早，在部落里也是遭人欺负，但是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保护我的伍长，却死了。” 托木雷哭泣，止不住悲伤，“伍长还说，等仗打完了，就带我去他们部落，不用再在草原上流浪了。” 皆是苦命人，皆是沙场死。 武将看了看自己的断臂，之前还觉得自己丢失一臂，几乎是天崩地裂般的苦楚，此时闻言，原来，自己还活着，比战死的兵卒要好得多。“把铠甲埋了吧。”武将轻轻叹道，长身站起。 嗖！ 武将蓦然爆睁虎目，双眼几乎突出了眼眶，一根箭矢直直射穿了头颅，嘭然倒下。 托木雷痴痴看着前一刻还在谈话的将军，这一刻却死了，张了张嘴，怎么也喊不出一个字来。 一骑飞奔的虎子将强弓挽在左臂之上，右手抽刀，狠辣削去了这位还死死抱着破碎铠甲的年轻人。 “放箭！”虎子拉满三石强弓，箭头勾起火油，灼灼燃烧。这一声令下，便是无数根箭雨飞射，破空穿霄，射进西厥军寨之中。 轰轰轰…… 不多时，西厥军寨中的粮仓大帐皆是燃起熊熊大火。 “黑旗军，杀呀！”黑色大枪前指，尧雄大吼一声，面目狰狞。 李啸天率先冲出，手中天曜大剑燃起腾腾光焰，背后是三条血龙盘旋。 …… 黑色战旗，舞动在西厥军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