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说正阳，说霸帅
暮春时节，阳关温暖，战后的大石城，也少了那么多的血腥味儿，各项修复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没人知道为何使三刀的会突然退兵，甚至连杀入大石城内部的西厥骑兵都不管不顾了，最后还是齐力汉带着兵马重返胡芦河河谷，穿过几重防线，好不容易杀了出去。 是好不容易呀。杀入大石城的有四千多兵马，最后回到鬼哭关的仅剩一千二百黄金龙骑兵了，其余的，尽皆战死在大石城和葫芦河谷。如果说史将军退兵是因为黑旗军烧了军寨，但是也不至于放弃自己手下的兵马，任大石城将士宰杀吧？甚至连半个义子的齐力汉回到鬼哭关，都怒声问向史将军。 只是，史将军一个字也不说，面朝东方，叹气，再叹气，不知是因为没攻下大石城叹气，还是因为没和那位正阳后人细谈而叹气。 曾经的霸帅史禅道很惆怅啊，可他心中所挂念的正阳传人，此时正在满怀惬意晒太阳。 “大哥，你说，我们几个好久没一起晒太阳了？”石墙房舍，檐角低矮，有一方小院，三丈宽长，现在却足足摆放了七把躺椅，几个前几日还在战场上破敌无数，浴血杀人的几位猛士老老实实裹伤恢复，安然惬意晒着太阳。 陈乾元着一袭西北汉子钟情的短袖窄衫，黑底棉布鞋，面色比之前好了不少，毕竟连续几日怒战使三刀的，内伤日趋严重，最后更是拼着命来了一记问神一剑，没把使三刀的抽死，几乎把自己给掏空内劲玩死了。 “是好久了哟。”陈乾元眯眼瞧着日光，颇为缅怀，又一一看过身旁几人，陈明宇、风行云、不戒、洛小灵、独孤茹雪，虽然都是身负重伤，可好歹命保住了，此时还能兄弟姐妹在一起晒太阳，在边关，简直没有比这幸福的事儿了，“上一次我们七人在一起，还是放难民进城，我们被吊杆示众那夜。” 说起此事，几人皆是捧腹大笑，唯独背部中刀，不能有所大动作的陈明宇龇牙咧嘴，又引得众人一众发笑。 “我还是没搞懂，为啥使三刀的会突然退兵？”风行云撇嘴说道，他和洛小灵带着仅剩的八百步卒在雁回山上一直鏖战游击，几乎已经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眼看要守不住雁回山防线，谁知，西厥敌兵居然撤兵归返，反倒是捡了条命的风行云也摸不着头脑。 洛小灵将一颗红枣扔在风行云头上，鼓着小脸，说道：“管他为什么退兵，大家还活着就很好了！”又去挽着独孤茹雪的手臂，满脸笑意盈盈，“雪jiejie，你说是不是？” “是。”独孤茹雪亦是甜甜一笑，抚摸着洛小灵的秀发，眼角余光一撇，蓦然间看到陈乾元眉间那道剑痕。 剑痕在眉间，亦在心间，亦在她的心间。 那一日，她刺他一剑，又何尝不是，在自己心头刺了一剑。 三十年了，自己母亲足足三十年没下山，她刺一剑，只想让自己记住，他是她的宿敌！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不，如今，她也想不透，那一剑，是对是错，是爱是恨，只知道，他不说，她便满心悔恨。 “啸天，最后和使三刀的接触的是你，你知道怎么回事吗？”见风行云被洛小灵一笑不再不语，陈明宇倒是起了兴致，偏头问向李啸天。大石城所有人都知道，李啸天还是尧雄私自返回沙漠中，带了回来，不然说不定这小子就死在沙漠里了。 淡淡的日光落在李啸天日渐黝黑的脸庞之上，笑了笑，摇了摇头，没做回应。 既然使三刀的就是正阳宗霸帅史禅道，其余的，什么家国仇恨，都不关他俩的事儿了，他们，都是正阳宗门人，都是未来要复兴正阳宗的支柱。 天南有个赤臂郭逢秋，西北有个霸帅史禅道，江湖之上，还有个三十年来都以正阳门人自居的少帅燕谈歌，正阳还没死，正阳还有人。 “大家都是使刀的，砍我这么狠干嘛。”小狂刀稍微活动身子，就扯得背部一阵疼痛，亦是忍不住开口骂娘，“老子以后一定砍了使三刀的。” “明宇。”陈乾元沉声喊道，使了个眼色，又瞟了瞟李啸天的神情，见他淡然摊手一笑，“呼……啸天，有些事，还是给他们几个说一下吧。” “怎么了？”晒着太阳，昏昏欲睡的不戒流着口水，擦了擦，笑着问向李啸天。 这位在胡芦河河谷一佛拦大江的小和尚，同样在这一战中杀出了赫赫威名，死在其手下的西厥敌寇，足有三百多号人，魔僧不戒的名头，传遍两国边疆，说不定这几日两国至尊捧起最新谍报时，就有这么个名号在上面。 李啸天拍了拍裤腿，缓身站起，“你们或许知道，我是正阳宗的阳尊的后人，但是呢，江湖上很多宗派依旧在针对正阳门人，尤其是位居西陲的魔教三大宗，更是恨不能杀尽天下正阳门人。” “可是呢，我不是我爹那种安于平淡的性子，我不服，我要重振正阳宗的辉煌，我要继承阳尊的冕号。千年前，我祖上阳神是救世伟人之一，战功滔天，但是传承千年下来，竟落得宗败徒绝的境地，我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我才来西北边关，我才重登落苍山。” “只不过，我实在没想到，居然会在战场之上，遇见正阳宗的门人。”李啸天端起放在窗沿上的粗陶茶杯，闷闷饮了一口。 其余几人皆是面色不同。 陈乾元叹了口气，他一直知道李啸天对从未见过的正阳宗感情，也明白他恨不能早生三十年，为正阳而死的愤慨，可是呢，事已至此，唯有再揭大旗，让落苍山头，再闪九阳之耀。 听闻李啸天之事，洛小灵哭得梨花带雨，她是天君谷的族人，可是呢，她们一脉就她和落尘公子两人，境地也实在好不到哪儿去，顶多是说她有个愿意为他抵挡任何的哥哥，不用自己独自面对任何情况。 “然后那门人就是使三刀的？”陈明宇小心问出自己心中所想，若真是这样，这他娘的，就真的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李啸天郑重点了点头，“使三刀的，就是正阳宗当年的四帅之一霸帅史禅道。” 霸帅！ 少帅燕谈歌，儒帅南宫九天，还有这一位霸字开头的统帅！ 也是他们年岁尚小，并不知道这位霸帅史禅道当年的一些丰功伟绩。当年这位霸帅也是横行无忌的主儿，管你是正道还是邪道，一个不顺眼，就是杀！ 这也是霸帅幼年出身所导致的，他并不是中原汉人，而是北蒙人，甚至当年有传言说其有黄金家族的血统，只不过在一次部落迁徙过程中，遇到大部落袭杀，全部都死了，这位刚出娘胎的孩子，就孤零零趴在死人堆里，不哭不闹，饿了就喝血，渴了还是喝血，足足撑了三天，最后被一个过路的老头儿捡到，救下来一命。 谁知呢，这老头儿又是北蒙赫赫有名的一尊魔头，没少教这个孩子祸害苍生的道理，后来呢，这孩子也不错，愣是把这些道理用到了自己师傅身后，还没出师，就把行将朽木的老头儿给宰了，背着屠神三刀，闯荡江湖去了。 也得罪了不少宗派，四处被追杀，四处挑事，杀出了一条成名血路。最后，这家伙甚至大喇喇跑上落苍山，扬言要和阳尊一战，气得偌大正阳宗几乎要把这小子给剁碎了喂狗。 然而，当他看到身负七阳而来的阳尊时，他就知道，自己修为远不如阳尊，还是执意一战，最后，明明能出手杀了他的阳尊却饶过他性命，只说—— 杀人何其简单，救人何其难。 自那以后，江湖之上，也就没了这么一尊恶贯满盈的三刀男子，正阳宗倒是多了一位背负三刀，日日夜夜扫宗门的年轻人。 直到，他成为正阳四帅之一，直到，正阳宗被攻陷之后。 重伤濒死的他，看着阳尊被魔教之主万归虚杀死，大怒欲狂，可是，自己却有无能为力。走吧，走出这个伤心地，走出这满是人间丑恶的中原，来到西域一小国，凭着自己高深的武功修为，硬是当上了统军大将。 只不过，自打他走出中原之后，他便额头刺字，面覆金甲，已然三十年未曾示人了。 “对！霸帅就是史禅道，就是西厥的史将军！”李啸天沉声应道，他自己都没想通，史禅道为何会去西厥，为何又会来东征中原。 据唐凌天所讲，使三刀的算是西厥王庭中，极力主张东征中原之人。如果，真如此，史禅道就不怕西厥大军进入中原之后，落苍山被剿灭，正阳宗永无出头之日吗？ “啸天，我不懂当年的事儿，也不知道这位史将军，使三刀的到底有什么想法，我只知道，我不戒就你们几个兄弟朋友，你要复兴正阳宗，重开宗门之日，我一定来给你镇场子！实在不行，我来老和尚也给你拐来，就他那打都打不破的金钟罩，往哪儿一战，就是天下最坚硬的门神。”不戒笑呵呵说道。 陈乾元迎着日光伸了个懒腰，笑道：“啸天，你我兄弟，以后正阳宗需要一个帮忙打架战斗的，叫上我，就像不戒说那般，实在不行，我把山上那个老头儿也请下山，不信还有人敢造次。” “你们都有师傅请，就我一个孤家寡人，唉……”风行云苦兮兮一叹，惹得众人哈哈大笑，接着说道：“但是打架这种事嘛，还是要叫上我的。” “还有我！”洛小灵蹦蹦跳跳伸出素手，又拉了拉独孤茹雪的衣角，怯生生问道：“雪jiejie，你们天山离落苍山这么近，你也会来吧。 “当然！”独孤茹雪扬起脑袋，瞥了一眼陈乾元，说道：“你请你师傅下山，我就把我娘骗下山，不信还有人敢欺负我们啸天大兄弟。” 她与他，对视，含笑。 一笑泯恩仇，一笑，俱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