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正阳不死（下）
天有暴雷，地生血光，黑雾遮天蔽日，手提断矛的鬼将在仰天怒吼，擎起血色战旗的猛士身死旗不倒，脚踏大龙的战神双拳轰爆天穹…… 一抹血光，如惊雷，如闪电，倏然穿过这万千灵异气象，背后带起层层沙浪。身披修罗血甲的李啸天，此时端然已无平日的气势，直若从沙场死人堆中爬出来的恶魔一般，犹如斩敌千千万万的浴血修罗。 轰！ 在距离使三刀的百步之后，李啸天猛然捣出一拳，背后足足有四十九口虚空黑洞环绕。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九！ 这一拳之威，撼动乾坤，登时掀起百丈高的沙浪。 天人之威，也不过如此。 史将军气机沉敛，霸气、煞气、杀气，通通聚在体内，待到那沙浪来到十步之处时，才猛然踏出一步，无量气机乍露，犹如大江崩潮，屠神大刀闪溢着璀璨光彩，天地失色，悍然一刀劈出。 你有一拳撼乾坤，我自有一刀开天地！ “开！”刀芒如炽，斩裂虚空，无限沉浮，那道刀芒迎风暴涨，倏尔已达百丈之长，撕天裂地，将那滚滚沙浪击爆。 吼！ 天地之间，陡然有升腾起三尾血色大龙，仰天长吟，声震冲霄。 “皇道剑诀！？”史将军着实一惊，没想到唐凌天的绝学居然传授给了这小子，这更加打定了要斩杀这小子的念头。两国征战，就怕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尊杀伐无限，可能无限的后生，说不定现在是你拾掇他，以后他就给你好看。 三尾血龙张牙舞爪，地上奔腾的血甲战神手脚伸展，左手一抬，漫天雷气汇聚，无量剑气凝实，九尾大龙化作一方镇国之玺。 “九龙镇山河！”山河动，天地崩，这一方遮天大玺盖下，气势浩荡无边，无匹罡风重重暴卷，黄沙滚滚飞扬，蓦然就形成了一柱龙卷风。 刀光漫卷，不断轰砸在九龙之玺上。 史将军怒喝不止，白发倒竖，双刀不断挥砍，斗鬼神，破苍生。 这一方九龙镇山河，着实让史将军震撼不已，就算是让唐凌天巅峰状态下使这一招，比之此时，恐怕还差一丝一毫。但是现在却是在一个势境小子手中使出的，必然是那神秘血铠搞得鬼。 “啊！”双刀卷地而起，黄沙一袭，如暴龙奔腾，史将军手提双刀，整个人飞身而起，怒目呵斥，逆天斩出两刀，气焰无焘，终于将那一方天玺给斩爆。 这已经是第七十八刀了！ 足足用了七十八刀，才破开这一招。 轰！ 史将军身躯还未落地，眼角余光就瞧见一刀血影爆闪而来，虚空黑洞环绕，便是蛮横撞击而来。 “哇。”西厥的无敌猛将登时被撞得翻飞出去，满沙地打滚，大口咳血。如果此时让剑皇看到这一幕，想必也会惊骇无比吧，自己都和使三刀的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了，也未曾把他揍成这样啊。 “杀，了，你……”一字一顿，音音重叠，恍若入魔一般的李啸天缓缓开口，双拳黑光缠绕，背后是四十九口黑洞浮沉，之上，便是三尾血龙怒吼。 “嘿嘿……”史将军杵双刀站起身来，目光狂热，握刀的双刀似是因为激动而忍不住颤抖，“终于，终于可是放开手脚杀人了。” 一尊是入魔的修罗，一尊是杀敌过万的修罗。 暗沉天地，有一线乌光闪耀，封神一刀，已然被史将军叼在口中，弓腰如虎，双刀一搭一挺，虎视眈眈。“我十年前便可入天人之境，只是一直压制着，如果我铁了心要杀你，随时可一步跨入天人，借天地之威灭了你这尊与天地不合的魔尊。” 人间战场，顶天的高手也只是意境，这之前还让李啸天疑惑好久，为啥没有天人之境的高手参与战争呢，中原有一盟一殿，两谷四阁八大派，若是这些宗派里的老不死跳出来，还不是杀得西厥敌寇人仰马翻，不值一提。 史将军可略知其中的门道，他曾经拜访过西厥大宗师赫连天王，实打实的天人高手，离天地境也不远了，当是西厥第一人。老天王曾隐晦提过，天有天道，人间也自有人间的规律，若是超越意境的高手在人间大肆屠戮，必然会引起某些上古流传下来老一派反对，说不定就会满人间追着杀。 既然连天人无敌的赫连天王都不敢肆意出手，其余天人高手还敢随意出现在战场之上吗？ 在三十年前，扫荡北蒙时，偏偏就有那么两尊被北蒙王朝所供养的天人高手出击，结果呢，大张旗鼓地来，莫名其妙就被人摘取了头颅，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在那些江湖高人眼中，皆明白是那些维持人间规律的隐世大能出手。 王朝更迭，自有其气象缘由，你若是真仗着自己武功修为超凡脱俗，还要来管凡俗之事，自然有人看不下去。 可以说，就算中原江湖评出了四大宗师，天下第一的阴阳老人，也只是明面上提出来的，那些隐世不争的高人，不知几何，说不定就蹦出来一尊，或许连阴阳老人都压制不下去。 江湖的水，很深呀。 李啸天继续狂霸杀戮，大衍天拳挥出，背后的虚空黑洞不断流溢出黑色气流，袅绕其身，裹着拳罡暴冲出去。 三刀在手的史将军简直就是一尊杀人利器，劈砍抹削，时不时来一记封神一刀，直取脖颈。 “嘿！”史将军桀然冷笑，弯腰低头避过李啸天霸道一拳，口中叼着的封神刀顺势上抹，刺啦啦作响，在修罗血铠上带起一阵火花。 身入魔境的李啸天悍不畏死，双臂一曲，铁肘直直砸向使三刀的脊骨。 “他娘的。”虽然一刀得手，却没产生多少伤害，饶是史将军也是气急，也顾不得什么姿势威武潇洒了，贴地一滚，躲开这一肘，屠神大刀反手劈出，风声呼啸。 当！ 李啸天伸出裹着修罗血铠的双臂，硬生生挡住了这一刀。“剑来！”大呼一声，这尊修罗伸出一手，插在大地里的天曜大剑猛然升腾起滚滚光焰，飞入其手。 “咦？天曜大剑？”此时才认真瞧得李啸天手中兵刃的史将军忍不住惊咦，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有天曜大剑！？” 李啸天不语，便是当头一剑斩落下来，三尾血龙随着无匹剑光落下，张须怒目，无可匹敌。 “屠神！”史将军沉腰扎马站稳，体内血气轰鸣，恍若天雷轰鸣。大刀斩出，地面登时崩裂，硬生生斩破了李啸天这一剑，狠狠将其掀飞。 “天曜大剑你怎么得来的！？”史将军再一次沉声发问，很是激动，呼吸都忍不住粗了起来。 既然天曜大剑还在，那是否，宗门还在？家还在？ 他史将军啊，隐姓埋名三十年，哪一天哪一夜没有想到宗门？三十年的丧家犬，总究时时刻刻思念着那山上的兄弟姐妹，那宗门里的盖世强人。 李啸天砸落在地上，荡起漫天黄沙，久久没有动静。 轰！ 一轮赤阳亮起。 轰！ 又一轮赤阳亮起。 …… 史将军张了张嘴，乌黑的封神刀跌落在沙地里，藏在金甲面罩后的眸子忽而老泪纵横。 “正阳不死啊！” 他大喊，他哭泣，他无语问苍天！ 为何当年正阳要败？为何当年阳尊会被人袭杀？为何正阳宗保护着中原，反倒被中原各大宗门联合抵制？ 他不懂，他想了三十年都不懂！ 他史禅道，他正阳宗四帅之一的霸帅史禅道，一辈子都没想通！他只想，只想带着黄金龙骑兵，碾碎中原的铮铮铁骨，把那些当年祸害正阳宗的门派一一屠戮。 “君可见，落苍山头九阳耀？” “君可见，正阳宗里尽英豪？” “君可见，阳尊指掌握日曜？” …… 此时，他不是西厥的史将军，不是破阵无敌的使三刀，他只是正阳宗的史禅道，当年统帅正阳八千战魁的霸帅！ 他跪在地上，背西面东，叩首再叩首—— 阳尊，我找到正阳传人了。 阳尊，正阳宗回来了！ …… 轰！ 身负五阳的修罗李啸天缓步走来，那双藏在血晶眼罩后的眸子看到这位跪在地上的老人，慢慢褪去了嗜血的红色，有了黑色清明之色。 “我，霸帅，史禅道回来了！”史将军热泪滚滚，跪在地上，看着李啸天，猛然取下那张自己戴了三十年的金甲面具。 正阳！ 在其额头之上，赫然刺着这两个大字！ 是他不忘正阳，死都不忘！ “你是霸帅史禅道？”身披修罗血甲的李啸天木然开口，好不容易有了几分人气。 在还未下伏虎山之前，李啸天就听老夫李洪提过正阳四帅，尤其是霸帅史禅道，当世猛人， 史禅道重重点头。 李啸天颤抖着手，想去搀扶起这位正阳老人，可是修罗血甲上自带那股杀意，却是蓦然涌起，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把那手臂按住。“你先走，我还控制不住这修罗血铠？” 史禅道又是摇头又是点头，自己都折腾糊涂了，哪还像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史大将军。 “走啊。”李啸天嘶吼一声，背后的三尾血龙轰然崩散，斑斑血色光芒洒落。“事后我自会来找你，问清当年的事情！” 史禅道无奈，带上韩世飞，策马离去。 良久，良久之后，直到夜色深沉，返身来寻找李啸天的尧雄，才在茫茫沙地里发现昏迷的李啸天。 满脸泪痕。 兀自念叨——正阳，正阳…… 正阳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