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街头卖画
愉快的春游归来后没多久，衍炜之便与提出凌城请辞。凌城自然万般挽留，但衍炜之推辞自己此去金陵乃重任在身，推脱不得。 “再者，大公子文已学成金秋定能取得一官半职，而二公子聪颖过人不必担心。炜之已无什么可教的了。”语罢，他薄薄行囊一背已转身上了马车。 凌城挽留不成，只得无奈地唤来凌家上下亲送衍炜之。凌窅娘躲在容氏怀里，只觉鼻子酸酸的，道不明的离别惆怅之意徒增。 没想到，自己不过随手一抄的诗句，竟真成了送别之作。 衍炜之微笑地作揖道别。车帘盖下的那一瞬，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朝凌窅娘这边投了过来。可闪烁不定的眼神，看的到底是容氏还是她呢？ 凌窅娘轻轻一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衍炜之走后，凌君鹤兄弟俩的功课不减反增。亲自上阵的凌城将希望全都寄托到了他们身上。 坐吃空山的道理正是凌家如今的真实写照。如今，连二娘最爱带着招摇的首饰也变卖的差不多了。更别提她曾吵闹个不停的月钱。 凌君鹤北去金陵开销巨大，可按凌家如今景况，哪拿得出来。 这几个月来，凌城愁得苍老了好几岁。他不过一介书生，会的也是吟诗作画。几番挣扎后，走投无路，他再顾不上昔日的面子，只得靠卖画为凌君鹤筹路费。 可他终究拉不下面子去街头和那些目不识丁做堆，便只能让女人出面。大夫人是正妻，代表凌家仅存的颜面，肯定是不行。二夫人察氏一听这消息哭闹了好几回，为了不影响凌君鹤，凌城也值得作罢。 剩下的，便是温顺的容氏了。 “容儿，你，就去吧。这是我们凌家欠你的…”凌城面容憔悴，他几乎没敢抬头看向容氏。想他凌家风光两世却败在他手里，如今要靠小妾抛头露面去挣铜臭钱，他凌城无颜面对祖宗上下啊！ 暖榻上，容氏温柔地看着这个难得出现在她房间里的老爷，轻轻摇了摇头。“老爷别这么说，能为凌家做点事情，容儿很开心。” 她顿了顿，想起女儿曾让她放开去做自己的话，突然鼓足了勇气。只见微弱的烛光中，她瘦弱但线条优美的柔腴缓缓抚上凌城深皱的眉宇。 凌城的身躯顿了顿，终于抬眼看向这个他一直不甚喜爱的小妾。 芙蓉帐里，容氏精致小巧的脸庞微微涨红，眉目间的羞涩欲说还休。什么时候，容儿竟如此好看了？凌城微微失神，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戏台上举手投足倾倒扬州城的名妓莲容。 容氏被他注视得害羞，手顿了顿正要收回来，可凌城再忍不住猛地一把将她扑倒，久违的吻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老爷… 第二日，扬州繁闹的街头便出现了一对引人注目的母女。她们一个是姿容美丽气质出众的少妇，一个不过三岁却粉妆玉琢般可爱的女童。 此时，她们正站在一堆堆书画前，面面相觑。 挽发的少妇是容氏，可爱的女童当然是凌窅娘了。容氏两手蹂躏着裙摆，正心虚地低头站在女儿面前。 这什么状况？！凌窅娘真想仰头长叹。不过被爹爹一夜的甜言蜜语，笨娘亲居然就这么被骗来卖东西了。还要带上她这么个拖油瓶！ 她才三岁啊！况且，娘亲她敢开口吆喝吗？知道书画市场价格吗？懂得讨价还价吗？！不是她嫌弃这个娘亲，这个时代的女子，除了相夫教子勾心斗角，别的真是一窍不通了。 “窅娘，咱们要帮大哥哥筹路费啊，一家人的，总不能，总不能袖手旁观，是不是？”容氏小声为自己辩解着。 唉，窅娘小时候还挺可爱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越长大就越怕她。想如今不过三岁，可当她拿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人时，就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就像今早，当她跟窅娘说要一起上街卖画时，窅娘居然看着夫君正离去的背影似笑非笑。她开始心虚了。 这孩子，不会什么都懂吧？ “唉。”凌窅娘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道：“娘，窅娘这不已经和您一起出来了吗？别愣着了，快将书画摆好了吧。” “啊？噢。好的好的.”容氏手忙脚乱翻着那些书画，凌窅娘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娘，要分类，分类懂不？简单地说就是，诗书放一边，画放一边。再详细点，各自要按风格来分类。这样客人看起来方便咱们找得也方便，对吧。”凌窅娘一旁说着，边哀悼自己再这么叹气下去肯定要变成小老太婆了。 “窅娘真聪明。”容氏擦了把汗便回头朝凌窅娘温柔一笑。凌窅娘却皱了皱眉眉头。娘亲太美了，这样抛头露面可别俗套地摊上什么流氓吧？ 如今南唐虽还算太平，但若真出了什么茬儿，凌家护不了她们母女分毫。看来明日要让娘亲稍微伪装了再出门。 第一天果然一幅字画也没卖出去。回到凌府时已是酉时，凌城正焦急等着。当知道今日一幅画没卖出时，他顿时失望地哀叹连连。 “老爷，对不起，容儿无能。不过，容儿会继续加油的…”容氏愧疚地连连道歉，凌城摇头不语，叹了口气便将她扶进了房内。 凌窅娘想进去喝口水，却被凌君笙堵在了门口。 “好meimei，饿了吧？这是二哥哥亲手给你熬得莲子粥，你最爱的。”凌君笙单膝蹲到凌窅娘跟前，讨好地递过来一浅灰色瓷碗。里面冒着热气的，可不正是她最爱的莲子粥。 这会儿盛夏，正是莲子季节。可最近的荷花池离他们家就算是骑马也要几柱香时间，凌君笙不过十一岁孩子，要费多大的劲儿才摘回这些莲子？凌窅娘鼻子微微泛酸。 见四meimei久久不语，一味直勾勾盯着他看，凌君笙顿时有些手忙脚乱了。“好meimei，二哥哥知道自己厨艺不好，可，可你多少也试一口嘛！一口，就一口好不好？” 凌窅娘眨了眨眼睛，湿润的眼眶恢复了神采。她一把抢过那个碗，咕噜咕噜，三下两下便喝去了一大半。 凌君笙看得目瞪口呆，而后，开始抓过凌窅娘的小衣袖抹眼泪。“呜呜，二哥哥无能，居然让四meimei在外面吃苦。瞧meimei都饿成这样了，呜呜，二哥哥明日就跟爹爹说去，换我去卖画！” 咦，脏死了。凌窅娘嫌弃地看着明明比她大很多此刻却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往她身上抹的二哥哥，一把将衣袖抽了回来。 “二哥哥，你要真心疼meimei我，就一定要乖乖听爹的话好好读书，知道吗。”凌窅娘小大人似地用她柔嫩的小手拍拍凌君笙的头，颐指气使道。 “嗯，嗯，二哥哥一定会的！将来，我还要挣多多钱给四meimei买最好的衣服，最漂亮的玉饰，还要，还要给四meimei招天下最好的夫君！哈哈！！”凌君笙越说越兴奋，到最后居然哈哈傻笑了起来。 凌窅娘额头三横黑线，低头继续喝莲子粥。 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二哥哥，莲子池好远的，你是怎么过去的？爹爹没发现你逃课？” 凌君笙闻言得意地站起来一叉腰：“你二哥哥可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公子，这点莲子哪需要自己亲自去摘的！喏，这是我找隔壁小香香煮的…” 好你个凌君笙！亏她还在那儿傻感动。凌窅娘哼了声，将手中剩下的半碗莲子粥塞回他手里，再不理他回屋去了。 留下凌君笙八爪鱼一样趴在门上，余音袅袅： 四meimei，四meim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