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财政独立
大夫是请来了，可他把脉后给了凌窅娘一个绝望的结果：“小姑娘，你娘亲经受打击太重太突然，加之长期膳食过差体质虚弱，怕是很难恢复过来。” 凌窅娘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rou中，却毫不觉痛。她花了很大力气，才接受这事实稳住了情绪。“那大夫，您能告诉我，该做些什么才能让我娘亲早日恢复呢？” 老大夫摸了摸胡子看着眼前只有五岁的凌窅娘，不忍地叹了声道：“疯癫之症本就说不得，可能另一刺激便可恢复，但这一方法毕竟要看天数。依我看，小姑娘你还是让你爹多给你娘多滋补下身子，另外常陪她聊天。切记，绝不能再受刺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老大夫留下一纸药方又嘱咐几句后便告辞了，凌窅娘看着床尾处仍痴痴傻笑的容氏，一时间心痛焦急烦躁交织。 她数了又数木匣子里不多的银两，眉头紧闭，心中已是思绪千转。 娘亲这病滋补身子不说，药膳也需长期服用。这个家是呆不下去了。怨恨他们没有照顾好meimei和娘亲是一回事，她在这里一日，便不能不理家里开支。可卖画所得本就少，如今娘亲这种状况更是雪上加霜。 无论如何，她都需另谋出路了！ 下定决心之后，凌窅娘毫不犹豫向凌城提出了分家的要求。这几日，仿佛老了几年的凌城震惊地久久注视着凌窅娘。他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真正了解过眼前这个年仅五岁的四女儿。 “分家是不可能。”凌城坚决反对：“窅娘，你再聪明也才五岁。如今容儿这样子，你们在外面若有什么却没个照应，我岂能放心！” 而后他又缓声劝道：“爹爹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今后卖画所得你尽可留着你们母女所用，不仅爹爹不用，就是你大娘二娘也不能打它主意。” 凌窅娘不语，抿唇琢磨着凌城这话的可信度。 凌城当然知道凌窅娘的不信任，他只能苦笑道：“你不必担心家里开支，爹爹已寻得一份私塾差事，虽不多但基本用度是足够的。” 见此，任是凌窅娘再硬心肠也无法重提离家这般绝情的话了。不过———— “既然爹爹这般说，我也无话可说。可我丑话说在前头，家里决不允许谁再提meimei之事刺激娘亲。若大娘二娘再打搅到娘亲的养病，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和凌城口头之约之后，凌窅娘便寻来十几株和她一般高的桃花木，在隔壁一长者帮忙下密密麻麻种在了主屋和她们房子中间，两边连道缝隙都不留。 往后，她和凌城都要在外忙碌，闲着的大娘二娘难免不会趁机为难娘亲，她可不能冒这个风险。 在屋子后面围墙上又挖出个小门之后，她们这一房，算是得了一小片清静新天地。 凌窅娘端着文火熬好的香喷喷鸡汤，边喂着容氏便满意地微笑着。一旁被凌城派过来伺候容氏的辛婆婆边收拾着新院落边不时回头打量着凌窅娘，心里啧啧称奇：这个四小姐，以后定是不凡女子！ 既然说是要财政独立，凌窅娘不太想再拿凌城字画去卖。何况，如今家里边都要靠他卖书画所得微薄收入养家糊口，已很艰难。因此，她想到了个更好的赚钱方法——采莲。 此时的扬州，采莲女本就名扬南唐的一道独特风景。不仅因这里莲花铺天盖地格外嫣红，更主要的，南唐女子多婉丽且腰肢柔软。试想，接天莲池中，只见扁扁轻舟漫泛，轻纱飘飘姿容婉丽的采莲女们动作轻盈，糯米般柔甜的口音将扬州小曲唱得灵妙婉转。只看得听得岸上才子们心痒痒不堪，恨不能跳下池中化为采莲女们盈盈素手中那一株株莲子。 有了这一雅趣，采莲也成了当下流行的差事，莲子随之热销。因此，采莲只会是个稳赚不赔的差事。 何况凭她前世的见识厨艺，用莲子加之些红枣桂圆等，随便一样甜品都将会是当下扬州绝无仅有的。 拿定了主意，凌窅娘便行动了起来。现在的她毕竟才五岁，很多事情做起来很不方便，例如，采莲。她的力气根本不够撑蒿，更别提到池中采莲了。 不过没关系，再等两年这些都不是问题了。至于现在，她心中早有计量。 离凌家不远的炎家里，炎三姐为难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五岁的女童。“小meimei，不是jiejie不帮你，只是，只是.” 五岁的女童正是凌窅娘。只见她穿一身不和身量的裙裾，上面还打着几块补丁。头编两条细小整齐的辫子，小脸白皙，加上刚刚掉了颗乳牙，看起来越加可爱小巧。 可此时的她双眼里有着不符合她年龄的坚定。她摇摇头，歪头看向炎三姐：“炎jiejie，我已经五岁了，绝对不会拖后腿的！而且，采回来的莲子，我还有办法做出更美味的甜品卖个好价格！” 炎三姐不敢置信地看着凌窅娘，这话，根本不像能从一个五岁小孩口中说出来的！更惊奇地是，她没来由便选择相信了她。 当然一半也是可怜她。 “好吧。”炎三姐还在震惊中胡乱点了点头，后来又匆匆补了句：“不过，小meimei你也别着急，到时候能帮上忙最好。你娘有你这么个孝顺的女孩，真有福气。” 说服了炎三姐之后，凌窅娘便开始了她在南唐的采莲日子。采莲女，经那些文人雅士口里描述，风雅无比。 可只有真正的采莲女，是无法将它与风雅联系起来。相反，它是一项无比艰辛的工作。 且不说夏季雨水多，就是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也不见得简单。为了抢到当天最鲜嫩最硕大的莲蓬，采莲女们起得越来越早。有时候动作慢了些，还需要划船到几乎出了扬州地界的湖边去采摘。 五岁的凌窅娘，真的帮不上什么忙。她只是跟在后面将炎三姐才上来的莲子掰好，再不然就是帮忙递镰刀。幸好炎三姐手脚麻利，经验丰富，若不然好点的莲子都被其他采莲女采摘完了。 “喲！我说炎三姐，你可真爱管闲事啊，一个黄花大闺女的，怎么还拉扯个拖油瓶的？” “啧啧，瞧她，瘦不拉几的，就是捡个莲子也比不上别人。” “也是个可怜的女娃啊…” 自从凌窅娘出现在莲池上，众采莲女的话题便围绕着她转。她的家世，她的聪颖过人，以及她那个傻了的娘亲，一切一切都成了莲池上的谈资。 若是别的女童，要么羞愤要么难过早难以继续下去。可凌窅娘两世的心理年龄早已超过二十岁，这点风言风语对她来说根本不足为道。 她仿佛没听到别人的指指点点般，低头坐在舟尾安静地掰着她的莲子。倒是炎三姐听下去，挺身为她说话：“你们不知道，窅娘很能干的！我们家铺子最近卖的百合莲子粥、莲子桂圆粥可都是她想的主意呢！” “真的啊？！！” “不可能吧！” “窅娘，你是怎么教炎老爷的？那粥我喝过，和别人家的确实不一样。” “嗯嗯，可不是呢，又甜又爽口！” “窅娘，也教教我们吧…” 本想安静的凌窅娘无奈地抬头，又黑又亮的眼珠子淡淡看着众人，圆润温软地音调柔柔回道：“jiejie们说笑了，窅娘哪懂这些，还不是娘亲原先留下了些方子，转卖给炎大叔罢了。” 这一番说法果然消退了众人的疑虑。复得清净的凌窅娘又重新埋首干活，只看得一旁摘莲子的炎三姐连连暗叹。才五岁就有这番不动声色的淡定，长大之后还得了啊！ 采莲还有个好处，就是下午很早便能够回家去照顾娘亲了。顺便整理前世记忆尝试更多甜品的做法。 “窅娘，明日家里有些事情，我不出门了。你也在家多陪陪你娘吧。”临回去时，炎三姐突然想起来嘱咐道。 “嗯。”凌窅娘应了声。 但第二天，凌窅娘仍是出门了。她一个人是入不了湖，但在湖边总还能捡些被别人遗漏的莲子。如今莲子价格不便宜，捡到的可以熬些粥给娘亲补补身子。 采莲的小舟早已远离湖边，湖面只隐隐传来女孩子们美妙的歌声。靠近东面的这一片湖边很安静，不时才有三三两两个行人路过。凌窅娘来得有点早了，这会儿还没有人采莲归来。 她也不着急，四处打量了下，突然眼前一亮！ 湖边不知谁家放了张渔网在一旁树枝上，再看湖底不时可见游来游去的鱼群，凌窅娘激动了起来。若能捕上一两条给娘亲滋补，该多好！ 说到做到，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那张破旧的渔网拿了下来。毕竟力气太小，撒网可没那么容易了。幸好她也不贪心，眼珠子转了转便有了主意。 只见她将草藤结成一长线，然后绑住渔网一头，另一头则紧紧抓在右手腕上。再找来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放进渔网里，让它带着渔网慢慢地沉进水底。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满头大汗的她便整个人趴在湖边，安静地等着入网的猎物。太阳一点点朝天空正中间升上去，毒辣地阳光照得凌窅娘白皙的皮肤通红，可怜的小裙子早已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渔网因为撒得太靠近湖边，机警的鱼群可没那么容易上钩，每每一游到网边又甩了甩尾巴优雅地朝远处游去。直看得凌窅娘气得牙痒痒。 咦？天怎么黑下去了？正专心看湖面的凌窅娘感觉到一丝凉意，随后，一滴滴水滴便从上空滴落她全身。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