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纪家的前尘往事
第二天，凌窅娘依旧带着文庸城出现在了青衣阁的门口。 老妇人却对她没一点印象。 凌窅娘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她安安静静在青衣阁里一坐就是半天，老妇人没多久便再次喜欢上了这个俊秀礼貌的小书生。 趁着煮茶功夫，花儿回头看了看不远处呆呆望着门口的老妇人，回头。她盯着凌窅娘的目光有丝丝的警惕：“唐公子，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但我警告你，不许伤害夫人！否则。” “水开了。”凌窅娘笑眯眯打断了她的话，将guntang的壶拿了下来。她一脸自然地将茶壶放到花儿面前，示意她可以泡茶了。 真是个厉害的小公子！ 花儿固执地盯着她，非要凌窅娘给出个保证。 “花儿，”凌窅娘亲昵地叫着少女的名字，她的声音有着男女皆宜的清悦和柔和，听得花儿的脸不由微微泛红。 “我来的目的很简单，接手青衣阁。我不仅不会伤害她，而且，我会让青姨的设计得到整个扬州的认可。” 花儿不是三岁小孩：“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你们这些商家，哪个不是之前说得好听，等接手了只一味追求利益，根本不会再考虑青姨的感受！只要有我花儿在一日，便绝对不会轻易将青衣阁卖出去！” “你担心的无非是青姨，可花儿姑娘，你想过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吗？” 花儿有一瞬间的黯然。她怎么会不知道青姨真正需要的，可公子他，宁可流落街头，也再不愿回来了。 凌窅娘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她微笑地继续循循善诱着：“花儿姑娘，不如，咱们来打个赌吧。” 打赌？花儿有点不明白。 “若我能将纪平松公子前嫌尽弃地请回来，花儿姑娘你就劝服青姨，将青衣阁转手于我逸绣坊。” 他果然是逸绣坊的人！不过，他怎么会知道公子的名讳？！ 花儿警惕地审度着这个赌约，明知道不能轻易将青衣阁作为赌注，可若这位唐公子真能请回公子，青姨这一辈子的遗憾也算了结了。 “你放心，我不是趁火打劫之人。我只需要花儿姑娘到时候美言几句，最终的决定，还在青姨那儿。” 谈判的精髓，就在于一开始提出对手最具有诱惑力的条件，然后，再一点点退步，让对手放松警惕，最后，达到自己最终的目的。 花儿一听，果然慢慢地点了点头。 凌窅娘笑了。她知道这个赌局她赢了一半。 接下来—— “不过，我毕竟是个外人，对纪公子了解不如花儿姑娘多，还望姑娘能将你知道的公子情况尽可能地告诉我，这样才能更好地解开他与青姨的误会。” 花儿叹了口气。“我不叫花儿，花儿不过是青姨后来，后来不舒服了才叫的。我本名叫林玉桦。” “林姑娘。”凌窅娘从善如流。 林玉桦素手优雅地拨动着锦盒里的茶叶，目光随袅袅雾气中，一点点飘忽了起来。 “我们林家，原本是纪家的家仆。娘亲和爹爹，一个管着后院一个管着前院，深受老爷和夫人器重。 记得那时候，老爷身子还好。他和夫人，也就是青姨真真是天底下最般配最幸福的一对。老爷是个有才华的人，他的诗作连前皇帝都称赞过！而夫人，她的绣工整个扬州绝对是数一数二。那时候我还小，却也记得经常是老爷写出了佳作，然后读给夫人听。夫人边听着会边一针一线将诗句里描绘的美景绣成一个个图案在衣裳上。那真是纪家最幸福的时光啊。” 林玉桦说着不由想起那段回忆，她那平淡无奇的脸上此时却泛着晶莹的柔光，看得让人一时移不开眼睛。 “后来呢？”凌窅娘几乎都不忍心打断了。 “后来。”林玉桦脸色一变，转为痛苦：“少爷出世后，老爷的身子便每况愈下。那时候夫人既要照顾老爷和少爷，还要打理着阁里的生意，整个人几乎都快垮了。由于老爷的病需要一些珍稀的药来调理，穷途末路时夫人甚至想过要卖出青衣阁解散纪家，单带着老爷和少爷回老家去。可不料，那时候的白家投井下石过河拆桥，若非老爷留了个心眼，青衣阁早被他们骗了过去！ 青衣阁是老爷一辈子的心血，他怎么舍得为了自己根本好不起来的身子任别人来糟蹋！所以，他和夫人第一次吵架了，不巧被少爷撞见。后来老爷去世前让夫人发誓要守住青衣阁，不能随便让出去。甚至，甚至老爷入葬，夫人就算回娘家求曾对她有意的表哥筹得一笔银子，也都再没想过要卖出青衣阁！可少爷根本不明白夫人的用心良苦，他误会夫人性清凉薄眼里只有银子、老爷一去世就移情，从此心生间隙。” 真是令人唏嘘扼腕的故事。凌窅娘叹道：“青姨就没想过，好好跟纪公子解释吗？” 林玉桦哀伤地摇摇头：“那时候夫人身子不大好，加之青衣阁成为扬州多家商铺的眼中肥rou，他们都想吞并。夫人为了保住青衣阁，费的心思劳力根本是大家无法想象得到的！这样的情况下，哪还顾不上少爷的心事！夫人以为，母子无隔夜仇，少爷迟早会明白她苦心的。 哪料，随着吴公子出入青衣阁的次数越来越多，少爷对夫人的误会越来越深。最后，竟然趁着求学彻底不回来。夫人去书院哀求过他，可少爷根本不相信夫人的话。后来，他的先生去世后，就彻底和夫人断绝了往来。夫人一时接受不了这打击，所以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林玉桦再说起纪家的这些前尘往事，心底仍是为夫人伤心。她没告诉凌窅娘，后来她爹娘去世后，自己一个人辛苦却始终不离不弃地照顾着半疯癫的夫人。 “难道你们不知道，你家少爷仍在扬州吗？”凌窅娘想起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纪平松，忍不住问道。 林玉桦却苦笑道：“夫人这状态你不也看到了吗？她根本经不起少爷的再一次刺激。” 凌窅娘点点头，坚定地看着她道：“花儿jiejie，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已经有了主意，你愿意和我一起将你们公子劝回来吗？” 林玉桦先是审度地看着她，后来忍不住颤抖着声音道：“唐公子，若你真能劝服公子回心转意，花儿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一辈子！” 有了林玉桦的相帮，事情简单了许多。 再一次在书摊前相遇时，纪平松第一眼便认出来凌窅娘正是当时曾买过八本书的小丫头。可如今怎么是个公子哥儿装扮？ 不过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是别人的隐私。因此，他和往常一样，咳了好几声才慵懒问道：“这位小公子需要什么，请随便看。” 他没认出站在凌窅娘一旁的林玉桦。 可林玉桦却一眼便认出他来！公子和老爷，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林玉桦的眼泪再忍不住哗啦啦流了出来。 纪平松奇怪地看着这貌不惊人的姑娘，他知道怪异，却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盯着自己哭着这般难过。 凌窅娘见此抚额长叹。早知道林玉桦情绪这么失控，就不该带她过来的。 这般不理性，还怎么来说服这比牛还倔的纪平松呢？ 纪平松从林玉桦那儿得不到答案，便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凌窅娘。意思再明显不过：这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凌窅娘环顾四周，这边安静而人少，还算比较适合谈话。 “纪公子，你不记得她了？她可是你年幼时候的丫鬟jiejie，林玉桦啊。” 纪平松一听道纪公子这称呼，再听凌窅娘提起林玉桦这名字，脸色顿时剧变！ 他僵硬地目光回到林玉桦身上，嘴里绝情道：“对不起这位小公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公子，我是你的花儿jiejie啊！”林玉桦上前一步，口带哭腔喊道。 纪平松却将修长的身躯重新曲回角落里，理也不理林玉桦：“你们认错人了。” 林玉桦一张脸顿时变得无比苍白，嘴唇努力张了几次再也说不出话来。果然，公子还是没有原谅纪家的一切。就因为她是纪家的丫鬟，所以他连她也不打算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