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有琴声鸣于群山之间（四）
他非常清楚这次考验的原因以及内容。 和普通民众认知的五域大陆不同，做为一个四境巅峰灵士，做为一个为大顺帝国服务多年的资深灵士，叶国昌知道很多修炼界不为人知的东西，所知范围不知道要比戴宗这些所谓的官场中人多多少。 他知道这五域大陆的顶尖权力并不像表面上看来的那些国家那样多，实际上，权力仅仅集中在几个有数的地方，他们凌驾于国家之上，虽然不直接干涉每个国家的事情，但是，一些关系到整个大陆的重大事情必须是他们说了算。 这些地方叫做玄妙地。 已知的玄妙地有四个，分别是位于北域大陆神山上的神庙，西域大陆丝绸之路顶端的大魔宫、南域大陆十万大山之中的图灵教、东域大陆茫茫东海之中的幽冥所。 四大玄妙地分别代表着五域大陆四种截然不同的种族最为强大的武力。 大魔宫代表的是魔族，那是一种身体表面有花纹，身体中晶核的奇异种族，他们天生就是灵士，天生就有比普通人类强大得多的力量，幸亏的是，他们种族不多，每个种族中的族人数量也不多。 魔族生活在西域大陆。 图灵教代表的是妖族，那是一种比魔族更加神奇的种族，他们没有固定的身体，能大能小，还能够变化成各种样子，而这种能力更是随着岁月的积累而变得越来越强大，甚至能够变化成人类的样子行走于人类种族之间，很难分辨。 妖族大多生活在人迹罕至、炎热无比的南域大陆，普通人类难以到达，因为那里经常有岩浆爆发，普通人类根本难以生存。 幽冥所代表的是海族，那是生活岛屿和海洋之间的奇异种族，实际上，整个东域大陆也是由数以万计的岛屿组成，海族生活在那里，不过，很少有人知道他们到底长什么样子，因为即便是人类灵士也不善于在水下行走，更不要说是作战了。 海族是善于在水下行走和作战的种族，不过，他们并不是鱼儿，也不是海兽，他们的智慧并不比人类低。 位于长白山最深处，普通人难以到达的最高大山峰——神山上的神庙则是守护人类种族的玄妙地，他们守护的是中域大陆以及北域大陆靠南的所有人类种族，包括顺人、唐人、东辽人、胡人等等。 至于生活在北域大陆胡人种族再以北的兽人，哦，他们没有哪个玄妙地对他们进行守护，那不过是一群刚刚会直立行走的野兽，是人类、魔族的狩猎场。 四大玄妙地都是天穹八仙的后人建立，他们掌握着这个世界上最有力量的灵士所想获得的最高阶的力量，那就是通天穹之上那些星辰之灵的纯粹力量。 万物皆有灵，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是，灵性的强弱，灵气的多少以及驳杂程度却并不尽相同。 大地之上有着种类繁多如牛毛般不可计数的灵性，比如山川河流，比如花草树木，比如飞禽走兽…… 如此众多的灵性所散发出来的灵气混杂在一起，那就是非常驳杂，以至于灵性冲突、抵消，最后能够被通灵士沟通、运用的灵气少之又少。 反观天穹之上则有着令通灵士羡慕不已的庞大、精醇灵气，天穹那无边的穹布可以容纳无边的灵气，所生的日月又极尽灵性，日升日落，孕育万物，月缺月圆，吸引潮起潮落。 天穹之上的灵气最为纯净充沛，灵性最为强大，但做为一般的灵士却无法直接沟通，更谈不上吸纳运用，因为即便是大陆上最高的神山峰顶也无法触摸天穹，飞的最高的雄鹰也无法飞抵那灵气盘踞的所在。 只有星辰能够触摸。 现天穹之上，本身化为星辰，便能够沟通其中的灵性，吸纳运用那世界上最为高阶纯净的灵气。 但，要想化本身为星辰又谈何容易，灵士必须拥有足够数量的那种最最高阶的灵气，必须拥有足够强的，不为天穹所排除的灵性才行。 这便是一个矛盾。 幸好，天穹八仙在数万年前用自己艰苦卓绝的修炼获得了认可，成为天穹上的第一批星辰，然后，他们又通过自身星光的挥洒，将天穹上那些珍贵的含有无上灵气的灵性引了下来。 不过，沟通这些灵性依然是个问题，不是星光照耀在灵士身上，灵士就犹如海绵吸水一般将灵性吸入身体，成为本身的一部分，灵性依然需要沟通，而且需要特殊的手段沟通。 也幸好的是，天穹八仙的后人中也出现了无数惊才艳艳的灵士，他们通过几千年的研究，终于发明了一些利用这些星光进行沟通灵性的修炼手段，或者是说发明了进行沟通的灵器。 这个过程被叫做沐浴星辉。 一个普通灵士经过沐浴星辉，能够极为迅速的成长，平常需要上十年，甚至几十年的修炼才能够得到的灵力通过沐浴星辉可能数月，甚至数天都能达到。 但这些手段也全部在天穹八仙的后人，也就是那些玄妙地的灵士们手中掌握着，普通灵士想到沐浴星辉必需到达玄妙地，必需经过他们的考核，同时偿付一些非常高昂的代价。 大顺帝国虽然是中域大陆最大的人类帝国，但也不能免俗，每年都要给神庙送去异常珍贵的东西换取四年一次的圣堂少年沐浴星辉的资格，而这个资格更是需要神庙使者来裁定，由他们决定每年能够进入神庙，能够进行沐浴星辉的少年的数量。 今年便是叶国昌老灵士带着九皇子李青等人来接受神庙使者的考验，看看能够有多少人入得神庙使者的法眼，能够荣幸得到沐浴星辉的名额。 这次的神庙给叶国昌的题目就是在漫天风沙幻象中寻找使者藏身的地方，以坚持到最后的人数来决定到达神庙进行沐浴星辉少年的数量，当然，叶国昌中间不能帮助这些少年，而且叶国昌本人也不能算数量。 本来，叶国昌觉得这次的题目非常简单。 首先，他认为萧天后年纪轻轻，即便是五境大灵士也想必深厚不到哪里去，而他则是四境巅峰，拥有着近乎百年的修炼经验和强大灵力，区区分辨一个琴音方向想必没有什么问题。 再者，对于这一届的圣堂学生也是叶国昌也是十分有信心，红袖、绿袖自然不必说，那是圣女亲自调教的关门弟子，两人中有一人注定日后要接替圣女的位置，成为新的圣女的。 男学生中的兰陵、柯幼常、韩舞、吴次郎等几人也十分优秀，十五六岁的年纪就已经修炼到了二境中阶，甚至是高阶，这样的修炼速度圣堂几十年都没有出过一个，而今年则一下出现了六七个，这让老灵士信心百倍，几乎看到了未来大顺帝国大放光彩的美好前景。 但是，哪里成想，测试刚刚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寻找琴音的能力，若不是易俊到来，两个时辰前他们便全部被淘汰了。 而现在，做为考核官的萧天后竟然更加严苛，琴音缥缈，让易俊都失去了分辨方向的能力不说，更把这天地幻象发挥出如此大的威力，让八成以上来参加考核的大顺圣堂灵士都倒下还不肯停手。 照这种情况下去，众人慢说已经分辨不出琴音的方向，即便是分辨出来，也绝对没有力量支撑到寻找到它的所在。 而一旦失败，没有人能够去往神山神庙，没有人能够得以沐浴星辉，那么，未来四年他们都不会有什么大的发展，因为二境和三境是一个坎，不经过沐浴星辉而想过去十分艰难。 但是，如果想等到四年后再次来沐浴星辉，怕是很多少年都过了年龄——神庙规定只有不超过二十岁的灵士才有到达神庙沐浴星辉的资格，这次来长白山的圣堂学生可没有一个超过二十岁的。 年龄这种东西没有办法作假，通灵士有无数的办法判断一个人的真实年龄，所以，想着在这方面欺骗神庙使者简直是痴儿说梦，说不定还会惹恼使者，让所有人都失去参选的资格。 这是神庙的规矩，也是整个人类种族的规矩，没有人敢违抗，因为神庙代表着人类种族最为强大的力量，神庙上的老祭祀以及上面的天王、天后都是天穹八仙的后人，武力最为强大。 天大地大，到头来还是拳头最大！ “继续走吧！”叶国昌再次来到九皇子李青身边开口说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走，因为继续走还有希望，停留在这里就完全没有希望了。 但，也就是叶国昌刚刚说完这句话，突然一阵狂风吹来，只听见“扑通”“扑通”两声，又有两个少年脚下一个踉跄，顿时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冯乘、钱韬！”看到那两个倒下去的少年，叶国昌心中就是一缩。 这两个少年是仅次于兰陵、柯幼常、韩舞、吴次郎等人的少年天才，也已经是二境高阶，看到他们两个倒下去，叶国昌只感觉到心中万分的悲痛，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死了，而是因为大顺再次减少了两个获得神庙沐浴星辉的名额。 “走！”九皇子李青也看到了冯乘、钱韬倒下去，脸上肌rou微微抽搐了一下，但接着很快迈开步伐，向前走去。 只是，李青走了没有几步，又是一阵狂风扑来，“呼”的一声就将他吹倒在地。 也算李青顽强，虽然被狂风吹倒，但他却没有昏迷，手脚并用强行爬将起来，想要迈步却感觉到一阵阵的天旋地转，摇晃一下又摔倒在地。 “九皇子殿下。”这下，叶国昌、红袖、绿袖等人都傻了，想去搀扶李青却又不敢，只能眼看着他再次倒了下去。 “要我看我们就在这里等着，萧天后让我们听不到琴音，看来是不想让我们找到她藏身的地方，仅仅是想看我们能够支持多长时间而已。”红袖看着在地上不断挣扎的九皇子李青，面色忧虑的说道。 “万一你估计错了呢？那我们不是全军覆没？我看还是要走，刚才易俊指的这个方向应该不会错，或许我们再转过这道山梁就能看到她了，试炼从此结束，我们就获得几个前往神山神庙的资格了。”绿袖却是有不同看法，她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两人说法各有各的道理，剩余的几个少年也没有主意，叫做柯幼常的少年赞成红袖的说法，而韩舞、吴次郎却坚持向前走，至于兰陵则完全没有主意，只是定定看着叶国昌老灵士。 叶国昌老灵士也没有主意，如果按照绿袖意见，继续行走的话众人坚持的时间肯定比原地坚持的时间短得多，一旦他判断错误可能所有人立刻就遭到淘汰了。 原地等待绝对找不到萧天后藏身的地方，但现在听不到琴音，万一萧天后仅仅是考验大家的忍耐时间呢？ 所以，叶国昌也是左右摇摆不定。 “原地等待吧。”九皇子李青爬不起，索性就靠在了旁边的一块大石上，冲着众人说道。 一听李青说出这话，众人顿时不言语了，都原地站在了那里。 叶国昌虽然贵为灵士，被李青叫做老师，但他毕竟是大顺的灵士，皇子的老师也是臣子，而皇子的言语就是命令，他也不敢违抗，只好站在原地默默看着这帮少年和风沙搏斗。 “噗噗噗……”漫天风沙之中，有沉闷沙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慢慢接近众人，等到达众人目力范围之内，几个少年顿时吃了大大一惊。 只见一个雪（血）人正缓缓向着众人所在位置爬来，是风雪的雪，也是鲜血的血，冰雪、鲜血纠缠在一起，白中有红，红中有白，却谈不上好看，只是瘆人，令人心中发冷，心中发颤。 待到那人爬到近处，众人才看清楚那人的眉眼，赫然就是刚才为众人指路的易俊。 此时的易俊脸色铁青，完全看不到一丝血色的痕迹，脸上更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眼睛还在缓缓转动，显示出少年那坚定不移向前行走的毅力和决心。 “小兄弟，厉害，还没有入境就有如此毅力，柴军服你了！”大黑个武状元柴军看到这里，脸上不由得流露出赞叹的神情，紧走几步就想上前搀扶易俊。 “柴军，站住。”叶国昌老灵士的断喝便在此时响起。 柴军就是一愣，接着立刻醒悟过来，转过头有些震撼的看着叶国昌。 “没错，他也是我顺人，既然能够坚持到这里，萧天后也应该将他算一个。”叶国昌开口淡淡说道。 只是，他内心却并不像表面表现出来的这样的淡然和镇定，同样是充满了震撼。 刚才看易俊样子也就是能够爬几十米而已，但是现在，他竟然从另外一处山梁爬到了这个山梁之上，中间有多少萧天后天地幻象的精神攻击，他不但全部承受住了，而且还爬了这么长的距离，匕首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割了多少下，不说那能够在关键时刻分散注意力的奇妙方式，就是这种毅力，这种能够忍受千刀万剐痛苦的毅力也让人震撼不已。 而这少年不过是刚刚十六岁而已，没有参过军，缺有着军人般的铁血意志，这是怎么炼成的？ 随着易俊到来，“叮叮叮……”早已经听不见的琴音突然再次清晰的响彻在众人耳畔。 众人精神不由得一震。 但是，不等众人随着琴音迈步行走，刚刚有所消减的风沙陡然再次猛烈吹拂，力度之强悍、之猛烈数倍于前，严寒更是随之而来，温度下降的迅猛之极，很快就超过了刚才。 “噗通，噗通……”柯幼常、吴次郎、韩舞、柴军、红袖、绿袖六人接连倒了下去，身体瞬间被风沙、风雪覆盖。 九皇子李青也是几欲昏厥，只是，在他即将昏厥的瞬间，头上那顶褐色皮帽顿时发出一圈青亮光华，接着光华犹如流水一般遍布全身，将他整个人都罩了进去。 随着光华出现，李青的气色顿时以眼睛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 只是，纵然如此，李青也站不起身来，他不能行走。 唯一还保持站立的少年是兰陵，不过，他也是摇摇欲坠，虽然听到了琴音，但是却分辨不出方向，犹如醉汉一般东走两步西走两部，最后一屁股坐倒在地。 幸好的是，兰陵尚未昏厥。 还有一个没有昏厥的人，那人赫然是易俊，此时已经已经不爬了，他看到李青、兰陵两人都席地而坐，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便学着二人的样子也找了一块大石靠着。 也幸好的是，此时异常寒冷，易俊身上的伤口虽多，但很快便被冻凝，鲜血流淌的并不是太多。 唯一让易俊感觉到难以忍受的倒不是身上的疼痛，也不是爬行这么长时间的疲累，而是那一阵又一阵的困倦感。 没错，就是困倦感，寒冷带来的困倦感，狂风吹拂带来的困倦感，以及……琴声带来的困倦感。 不得不说，相对于寒冷和风沙，琴声给易俊带来的困倦感才是最大的，那琴声有着异乎寻常的能力，没有任何的曲调可言，却把人向着异常黑暗的深渊勾引着、拉扯着，难以抗拒。 看看强自支撑的兰陵，看着不断点头即将陷入沉睡的易俊，再看看僵硬在地，一个个不知死活的那些人，叶国昌老人脸色连连变幻，犹豫了足足两三百息的时间，他突然一咬牙，仰天高声叫道：“萧天后，试炼可以结束了吧？难不成您让大顺一个人都进入不了神庙吗？” 这声音从叶国昌老灵士口中发出，奋力压过那漫天风沙呼啸，向着遥远的高空传去。 这次他的声音再没有了从前的淡然，只是充满了惶急、愤怒以及无法把握局势的绝望。 “蠢货！”淡淡的声音在琴音、风声中响起，清晰的传了过来，清晰的传递进入尚且没有昏迷的几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