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开始伏击战

    日本兵很快就来了。首先是一队身背轻机枪的日本兵进入了垛子口。大约有三十多人，头戴着日式拉耳帽，背负着轻便行军包，脚穿着橡胶帆布长筒软底鞋，膝下扎着黄布斜纹绑腿，腰上除了挎一把军用铁皮水壶外，其余全是左三圈右三圈地缠着的排排串串的黄铮铮的杀人的子弹。看得出，这是日本军的先锋队，担负着见军杀军见兵杀兵逢敌杀敌逢阵冲阵的魔鬼角色。日军一进垛子口，就有一兵端枪向着南云山的丛林扫了一梭子，惊得成群的林鸟慌不择空满天乱飞。接着又对着北云山的峭壁扫了几梭子，打得悬崖上的碎石哗啦啦地往下流，惊得沟窝窝里的一群群野兔一蹦三尺没命地往山上逃，跳过薜连长的战壕直上云天消失到山腰上的云气里。日本兵四面八方观察了好一阵，接着对空连放三枪就继续前进。日本兵一进垛子口就向山上开枪是火力侦探。这种侦探是在确定这里有没有军队。林子里飞出鸟来就估计林子里没有千军万马，山崖上跑着野兔表示山崖上没有部队埋伏，否则，这些怕人的生灵早就逃跑了。那连放三枪就是信号通知后面的日本军可以跟进。

    果然，不到一刻钟，日本大队军马就从垛子口跟进来了。穿戴跟前面的日本兵大致一样，只是武器上的差别，大部分日本兵都是背的步枪，腰上挂的子弹比前面的日军少，但都多了几颗手雷。有些抬着重机枪，隔三差五行进在队伍里。也有好些高大的战马夹杂在队伍中间，马上的军官大都挎着长长的战刀，手里拿着望远镜，时不时地用望远镜向前向左向右观看。那情形应当不是在看两山的风景，而是在看那里有没有敌情。这一天太阳的强度还比较大，山下的水气有大量的蒸发，形成浓重的雾云笼罩在山顶，山腰间也有轻薄的雾云延伸。这些雾云帮了抗日军队的忙，使得敌人不易发现他们。这也要归功于那天中国的太阳，它把流水化作云雾飘游在山间，遮住了敌人的视线掩护了战壕里的军人。

    日本军在垛子口里没有发现有抗日军队，就放心大胆地前进。一千多人的军队在一个钟头就全部进入了垛子口。停了一会儿，小汽车也开进来了，载着弹药和给养。那时候，云山的河谷大道还不是正规公路，大汽车基本通不过，只有小汽车与摩托车还有山地车能够勉强通过。路况也不是很好而是很差，车行的速度就大打折扣，可以说，跟人快走的脚步也多不了多少。有三十多辆小汽车徐徐跟进，缓缓地开进垛子口进入了山谷平地，又在平地的路上缓缓地前行发出缓缓的车鸣扬起缓缓的灰尘。小汽车开进来不久，一叠骡子的嘶鸣传进垛子口，接着成群的骡马队开进来了。骡马并不是战斗队伍，但它是战斗编制，是日本军队的脚夫挑夫，是为日本军队驮弹药拖大炮的。一群骡马驮着沉甸甸的车筐走在前面，又有一群骡马拖着沉甸甸的大炮走在后面。骡马队进完了，又进来一队日本兵，有扛着步枪的，也有背着机枪的。这队兵的步伐要散慢一些，队列也没有前面的日本兵规整，估计是断后的，可能是他们估计后面不会有危险，所有才散慢轻敌些。

    但他们想错了。他们的危险首当其冲。这次中国杜司令的抗日军是要伏击日本侵湘司令官东川正匈将军的全部先遣军。口袋伏击圈已经布好，你已经进了口袋就算你在最后方也是插翅难逃。暗哨的消息节节地从前方传来，日本的先头小队来了，日本的大队人马来了，日本的汽车队来了，日本的骡马大炮队来了，日本的断后队来了，最后是后面没有日本兵了。消息层层传到指挥部黄团长那里。

    此刻，黄团长正在指挥部里用望远镜观察敌情。指挥部就设在山腰稍高处的一块稍微凹陷的空地上，两边有石笋遮拦，后面有一小洞藏戈，前面空阔有松树掩蔽，从树间鸟瞰山间谷地可以一览无遗。日军已全部进入了伏击圈，十几华里的伏击圈里长蛇似的走着日本兵。再不能等了，再等日军的先锋队就要走出伏击圈了。虽然有阻击团埋伏在前边两山的森林里，但那要等战斗打响才能出来横断敌军的前进。事先为什么不在谷中央设伏呢，那是战术上的孝虑，怕暴露目标使伏击战不能得逞。确实这种孝虑是正确无比的，昨天日军的侦察机还在这里的上空飞行。如果让日军知道了这里有军队，那日军就不会自行走进这里的伏击圈，那这次云山战役就会无果而终了。此刻，阻击团的士兵就隐蔽在两山的丛林里蓄势待发，但他们要等战斗打响才能从丛林里冲出来，并占领谷口布置阵地阻敌向前逃出伏击圈。

    黄团长受命担任此次伏击战的主攻并兼阵地总指挥。战役总指挥部设在燕城，距云山还有一百多公里，杜司令亲任总指挥长，部署调谴全军的兵力对付各路进犯的日军。云山伏击战是这次战役的重中之重，是唯一一个纵敌深入而歼之的举措，其余都是阻敌进犯的战阵。杜司令深知，进犯燕城的日军兵力强大，飞机、汽车、大炮都优于我军，总人数还和我军差不多，司令官东川正匈老jian巨猾，侵华已有十五年历史，深知抗日军队的特点弱点，加之日军为侵略之师，士兵个个都抱不胜必死之决心，战斗力非常强，要拒敌于燕城之外退敌于云山之下那是难上加难。因此，杜司令已作好两手准备，第一，找准机会消灭日军的一部分有生力量以挫敌锐气鼓舞士气，第二，争取时间全军撤退保存力量侍机再战把日军赶出燕城。

    杜司令的这个战略意图也已通晓了黄团长。黄团长是杜司令的得力团长，曾经还救过杜司令的命，深得杜司令的信任。黄团长的团也是全军中最有战斗力的团之一，黄团长治军有方纪律严明关爱士兵，深得全团拥戴。因此杜司就把这次伏击战的主攻任务交给了黄团长，并授黄团长阵地总指挥权，另给他两个团一共有一个师的兵力参与这次伏击战。黄团长深知杜司令的用苦良心，他必须深谋远虑打好这次伏击战。现在敌我之间的兵力是三比二，即我方有三千多人，敌方有两千多人。敌我之间的阵地态势是我军在山上居高临下，敌军在山下的河谷两面受敌。就武器装备来看，敌军的武器优于我军，战斗打响可能还有飞机增援。就个人战斗力来看，敌军的士兵久经沙场，而我军的士兵有许多人是第一次参战，敌方士兵的战斗力可以以一抵二。就援军情况看，敌军的援军可以在二十四小时内到达，我军没有援军。综合起来分析，敌我之间的力量大体持平。但敌军有经验有援军可以后发制人，这场仗就不能打得太久。我军必须先发制人，速战速决将敌歼灭然后迅速撤退。黄团长在战前一直在反复思考这些问题。最终，他在昨夜向营连长下达了“先发制人，奋勇杀敌，速战速决”的命令。

    此刻太阳正过中天向西偏斜，两山的雾气正在向山顶收缩淡散，战壕边的雾气也快没了踪影，我军有可能最容易暴露了。黄团长心想，该下战斗命令了，否则日军发现我军作好准备就不利于先发制敌了。但我军还没有暴露，日军停下来准备吃中饭，有些已经拿出罐头来坐在土堆的草地上掀盖子。几个骑马的日军前后穿梭，大概在传达长官的什么命令，可能是就餐的命令，也可能是加强警戒的命令。黄团长举起望远镜扫了山谷一眼，天赐良机，大部分日本兵都坐下来吃中餐。不容置疑，最佳时刻，黄团长当即立断，抓起石桌上的驳壳枪向着天空连发三枪。三颗对敌开战的红色信号弹就像三团火焰直插蓝天。

    这就是对侵我云山的日军下达的作战命令！

    还没有等火焰落下来，整个山谷倾刻间就枪声炮声一片。日本兵还没有反映过来，如雨般的子弹就像狂风卷沙排山倒海地向他们倾泻而来。有许多日本兵当即丧了命。手榴弹也向山谷飞下来，炸起尘土一遍遍血rou一片片，响声天寒地颤。树林里的小铜炮也开了火，在日军堆里开了花，狼烟滚滚人仰马翻。有许多日本兵还在吃罐头，子弹把罐头盒打得水花四溅，把嘴巴也打歪了。这天太阳很大，日本兵都没有戴钢盔而是背在背上，子弹把钢盔打得当当响，把骨rou打得洞里开花。日军的汽车和大炮上也挨了子弹，叮叮当当如冰雹打在铁罐上噼噼啪啪乱响，有几辆汽车当即起了火，烈焰腾空乌烟四散。马也中了弹，摔下主人没命地在山谷里狂奔，大概是痛不可忍，踩着死尸毫无规避。日本兵一刹时全乱了，鬼哭狼嗥叽哩哇啦横躺竖卧东奔西窜。整个山谷倾刻间成了日本兵的坟场。

    刘大虎的重机枪左右移摆火苗四射，日军倒下了一大片。薜连长的手榴弹投得又远又准，日军炸飞了一大片。柳营长指挥的排子枪如林如雨，日军死伤了一大片。全团的抗日军都奋勇击敌，鬼子的死尸一片片。

    但是日军毕竟是久经战场的军队，很快就找到了有利地形发起反抗。他们全都就地卧倒，继而像耗子一样迅速地匍伏到土堆、沙坑、石块、山丘、干池塘和茅草里，向着山上的抗日军射击。此刻，抗日军的位置已经暴露，来不及缩头的抗日军士兵立即就中了日军的子弹。日军的枪法也够准够狠的，一颗颗都落在战壕的边沿上，打得抗日军的士兵抬不起头。日军的机枪手也架好了机枪，像火龙一样的子弹准准地射向战壕，打得稍松一点的石垒土崩瓦解。抗日军的士兵被强烈的攻势压在战壕里动弹不得，有愤怒者伸出枪来对日军射击，倾刻就被日军的子弹打倒在战壕边。抗日军士兵领略到了日本兵枪法的厉害，一个个都伏在战壕里不敢出来还击，一时间日军倒占了上风，只有他们放子弹的选择，没有抗日军放子弹的机会。

    战斗这时倒瞬间转变成了日军的攻势。

    就在这个瞬间转变之中，日军指挥官都迅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日本兵的各自为战不久就转变成了有组织的战斗。日军各小队长、中队长都找到了本队人马，组成战斗队列抢占战斗阵地攻击山上的抗日军。日军先遣队的总指挥官野岗真一大佐也迅速确立了战斗指挥部。他把指挥部设在河谷中央的一块山丘上，那里怪石林立沟壑间杂，容易攻击别人掩护自己，且离山脚较远，步枪的子弹一般难以达到，这就给他指挥作战免去了子弹的sao乱。

    黄团长事先也没有料到日军的反应能力有这么强，日军的快速反击让他一时策手无策。但黄团长是精明的指挥官，策手无策只是一瞬间，马上就有了对敌作战的新决策。他对着望远镜通谷观察了日军的态势以后，发现日本兵大都躲在凸石、土堆、土坑里向抗日军开枪，用密集的火力轮番压制着抗日军。但那些掩体并不高也不深，不能遮掩住日本兵的全部身体，大部分日本兵有大部分身体暴露在外，这就让抗日军的子弹有机可乘。黄团长当即抓起电话，对各营长下令：立即命令部队利用石峭石笋石缝隐蔽杀敌，准确射击，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这个战法果然有效，不一会儿，抗日军的枪声又响了，不是很密集，但是很有效，日军的士兵一个个地中了弹。不到半小时，先后有一百多个日本兵毙了命。

    刘大虎的重机枪也点射汽车间的日本兵，鬼哭狼嗥之声一个接一个。

    柳营长也抢过身边战士的轻机枪，躲在一个石笋旁，利用石缝对敌射击，专打裸露半身之敌，一枪一个准，倾刻间有十多个鬼子丧了命，吓得其他日本兵连头带脚蜷缩到掩体里，半晌不敢抬头。

    薜连长猫着腰从战壕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告诉战士们怎么打，告诫战士们要保护好自己。他发现一个战士露高了头，立即把他拖下来。那个战士刚下沉，一颗子弹就打中了他的头发，另一颗子弹接踵而至，打在战壕边沿上，打落的石块正好落在这个战士的头上。在薜连长的指点下，战士们都找到了射击的新位置，一颗颗无声的子弹悄悄地打中鬼子的头颅。

    野岗真一也发现了抗日军的打法。他无策了。他想，似这样打下去，皇军迟早会被打光的。他必须想对策改变被动挨打的局面。对策一，他向东川正匈将军发电报，请求救援合围云山的抗日军。对策二，他要用大炮炮轰抗日军的阵地。对策三，他要发动攻势，抢占制高点。对策四，他要发动冲锋，消灭山上的抗日军。大日本皇军是不可战胜的，他野岗真一是不可战胜的。入华七八年来，他大小战斗经历过上百次，每次都立下赫赫战功，使他从一个小兵逐渐一步步升到大佐，还十几次受过日本天皇颁发的勋章。此刻，勋章就在怀里，他不能辜负大日本天皇的信任，更不能辱没天皇的尊严，还不能损坏他武士家族的荣誉，他要反攻，转劣为胜，他要杀人，杀光这些敢挡他道的支那人，杀绝山上的抗日军，为死去的日军士兵报仇，为蒙此伏击大辱雪耻。野岗真一立即雄心勃勃地组织实施起他的计划来。

    东川正匈回电野岗真一，飞机支援半小时就到，部队合围至迟明天天亮赶到。东川正匈命令野岗真一，坚固阵地，抢占高地，消灭抗日军。并说：“支那军是没有战斗力的，你只要冲锋陷阵，打开一个突破口，他们一击就溃。”东川正匈有一半说对了，那就是抗日军的战斗力，应当说，有些抗日军没有战斗力，但大多数抗日军是有战斗力的，比如黄尚武的这个团，他要小看就失算了。说对的那一点就是，抗日军的这次伏击战，只要日军冲锋陷阵，打开一个突破口抢入了战壕，那抗日军确实会陷入十分不利的局面，日军沿着战壕死命地攻击，谁保得住抗日军不溃不成军呢？野岗真一接到东川正匈的回电，信心大增。他首先命令部下传令炮兵，在飞机到来轰炸的同时，集中炮火向山上开炮。其次他命令土竹二郎少佐，在飞机轰炸的同时，向抗日军发动大规模冲锋，抢占抗日军的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