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侦得匪情

    申宁正自与童志月骆正风分别后，就回了平山县警察局，仍旧十分关注童家村的大案。按理说，童家村的惨案已破，那是解雄二所为，只是解雄二逃避未抓捕归案而已。但申宁正不能破这个案子，因为要破这案子，就把童志月牵扯进来了，那是申宁正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因此申宁正所关注的并不是破案，而是解雄二的下落。

    局长沈冠平也常过来问及童家村的案情进展，申宁正总是回答，没有进展。沈冠平说：“我总怀疑，是不是解雄二所为，解家是杀牛的，解雄二从小身上带有一把牛角刀，再说，现场留有‘牛角刀’三字，和在私孰读书时解雄二解解性为‘牛角刀’相吻合，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呢？”申宁正说：“天下巧事多着呢，杀牛的都有牛角刀，也不是只有解家是杀牛的，赵钱孙李都有杀牛的，再说，没有杀牛的也有带着牛角刀防身用的，那现场的‘牛角刀’三字和小时侯解雄二解解性为‘牛角刀’也没有直接的联系啊。”沈冠平对这事也只是狐疑，听申宁正这一说，也就不纠缠这事了。不过，沈冠平问：“牛塘镇解家的情况呢？”申宁正说：“解家出了点事，灶屋着了点火，全家人就搬走了，不知去向，解雄一几年前就去燕城了，也没有查到实际住址。”沈冠平说：“这个案情大，伤透脑筋了，上面追得紧，要抓紧侦办。”申宁正说：“老同学，你放心，我尽力办。”

    申宁正的“尽力办”，就是要尽力找到解雄二的下落。但一晃半年过去了，解雄二如石沉大海无消息。

    有一天突然有了消息。后头村一个财主派仆人金坡罗到警察局来报信，说是有人恐吓他，索要两万块大洋。这个财主全家倾囊，全村筹措，众亲盘借，都凑不齐一万块大洋，最后不得不求助于警察了。申宁正接到报信，立即赶到后山村询问详情。这个财主名叫金无金，从前财大气粗，现在已破落了。前五天一个灰衣人给他送来一封信，附送一把牛角刀。信上写着：借现大洋两万块，限十日内送到大云山兔子峰。落款是：牛角刀。申宁正一看就是童家村“牛角刀”的字体，他眼睛一亮，明白了，解雄二当了土匪强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只费小功失。申宁正心中说，解雄二，我可找到你了。但申宁正这句心语不怎么对，应当说，解雄二，我可知道你了，解雄二在哪儿，他并没有找到。

    此刻，解雄二在斗云峰而不在兔子峰。他在斗云峰聚贤台的聚义厅前看太阳。斗云峰聚贤台是在斗云峰半山腰上的一块大平台，平台上建有很多的木头房子，其中有个偌大的聚义厅。由于斗云山山高，斗云峰就更高，斗云峰聚义厅在早上就比太阳升起的地方还高。此时是八月中秋，云水较少，太阳直射入厅堂，照在解雄二的脚趾上。解雄二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里前腾后仰，他觉得自己比太阳还高。自从血洗童家村后，他就好运连连。在后山甸里葬了父亲，鸣枪七十二响后，天空出了一道彩虹。其时吴天良来报，招了五十个旧部。顾积财也带回好消息，劫得光洋五万余。解雄二得意说：“我父亲真有福也，佑我山寨也，天现彩虹，人丁兴旺，钱财金来，我山寨必然大兴！”众皆附合自颂。当下摆了五十多桌丧酒，一个个喝得满脸红光。丧酒喝过，就喝庆功酒，庆祝解雄二第一次亲自出山就旗开得胜，杀了童家村全村。庆功酒一连喝了七天七夜。这些土匪又无事又有钱，不喝酒干傻？七天后有喽啰报告，山外可乱了，到处都在传扬团长的威风，一听到牛角刀三字，男人都吓呆了，女人都吓昏了。另一个喽啰说：“那小孩就更别提了，过去，山里人吓孩子，都说，‘狼来了’，现在吓孩子，都说，‘牛角刀来了’，吓得娃儿不敢哭。”众山贼听了都哈哈大笑，都以为是长了自己的威风了。

    但解雄二听了却没有笑而有所思。解雄二并不蠢，少时杀牛，就有杀牛的头脑，后来当兵，就有兵痞的头脑，现在当强盗，就有强盗的头脑。解雄二想到，既是山下人这么怕牛角刀，何不利用牛角刀来吓山下人？吓山下人干什么呢，叫他们送银子来。山里兵丁日多，太需要银子了。这是个再好不过的买卖，省钱省力省子弹省辛苦省劳累奔波，又是财主们心甘情愿自己送来，比小时侯卖牛rou可爽多啦。山寨要扩大，也需要大笔钱财，光靠抢，机会不多，这年月谁愿意把银子担着走呢。再说，山里的人也没有多少银子，来山里做生意的人也不能多抢，要不谁也不敢与山里人做生意，那山里的吃的用的也就买不到。解雄二这么一想，越觉得利用牛角刀来讹钱是一条好计，最后小腿一拍就定了。从此，牛角刀就成为了他劫钱夺财的武器了。

    解雄二当即叫来顾积财，拿着自己写好的一张纸和他的一把牛角刀，吩咐说：“到山外选一家富户送去。”顾积财见纸上写着：因军用借光洋两万块，三日内送到枇杷沟。他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顾积财正要走，解雄二又叫住了他，说：“你对那富户说，报官必死人。”顾积财说：“知道了。”就走了。

    三天以后，顾积财回来，果得光洋两万两，把个解雄二都喜癫了。从此，解雄二就用这种办法，向山外的富商大贾地主老财借钱财，无不顺利得手。为什么他会这么顺利得手呢？难道就没有人拒绝或报官？这是因为被讹者被童家村惨案吓怕了，那童家二十八口人死于光天化日之下无一幸存，童子安还被割走了头，谁不怕呢？自古有句俗话叫“破财消灾”，人们就是这个心理，才不得不自觉把钱财送出去，还要说上一连串的好话表示感谢呢，感谢强盗的不杀之恩。也的确是破了财消了灾，强盗没有再来杀人放火烧院子了。

    解雄二用这种方法讹了许多钱。他用这些钱来买马招丁。不久，他的马也多了，丁也多了，他又用钱去买枪，枪是难买一点，但枪也多起来了。人多了马多了枪多了，解雄二就升官了，他称自己为师长了，部下各各升一级，提升大批亲信当了官了。就在这升官的当儿，解雄二又改姓了，他改自己胜牛了，不再姓解了，部下全称他为牛司令了。解雄二为什么要改姓，是他自己觉得杀人太多，冤家太多，怕冤家来报仇，走宋四义的下场，所以就改了姓。名字改没改，他自己也没说，是叫“雄二”还是叫“角刀”，不清楚，反正部下也没人敢叫他的名字，只称他为牛师长或牛司令，以称司令的为多。外人则只知道有个土匪头子叫“牛角刀”。

    牛角刀逐渐在大山外的富户中又出了名。出名的原因是几乎大多数富户都遭到了他的“借款”。没有遭到借款的是他侥幸，祖宗杀了牛没让牛角刀盯上。牛角刀为找富户拟订了一整套办法，划了地图立了花名册，唯恐落下一个财菩萨来。他专门委派他的弟弟解雄三掌管此事。解雄三在牛塘镇当过牛rou馆的掌柜，有着丰富的管账经验，干起这事来得心应手。顾积财则负责实践，指挥一个连的人才窜镇跑乡，侦探富家盈户，送信递刀，收银取款。顾积财把这一个连命名为“侦财连”，牛角刀不满意，认为只侦不取不符实际，就加两字改为“侦财筹金连”，此也是牛角刀的一大发明，匪军里多了一个特种营，承担特殊的使命。牛角刀认为钱财太重要了，又从各团里抽调熟悉环境的当地人来充实侦财筹金队伍，后来侦财筹金连的人员就大大增加到一个营，素质也大大提高，中小财主也不能幸免了。一把牛角刀一纸牛角信纵横八百里，吓得财主们走的走逃的逃，人心惶惶日夜不得安宁。一时间财绅们见面必相询，你收到牛角刀了吗？答曰，没有。对曰，只怕也不远了。问曰，你付了多少？对曰，照单全付，你还敢不买牛角刀的账？

    当然，也有财绅不买牛角刀的账的。当然，牛角刀也是不买账的。牛角刀抓了几个不买账的，叫他们家付了账才放了人。有几个付不出账的，逼着写了欠条答应定日付账也放了。有几个拒不付账的，被绑着丢下野狼沟的青草帐里喂狼去了。最近出了个付不起账的是条好汉子，他没有和牛角刀去勾当，他报警察来了，他就是平山县后头村的金无金。

    金无金见到申宁正好像见到了救命菩萨，他一再地诚心诚意地表述，实在是拿不出那许多的现洋，所以才来找警察。申宁正是政府警察，要为百姓分忧，就说：“不要焦急，时间还有五天，我先回局里商量。”金无金说：“快商量个办法，要不我求政府先借一万块大洋给我送给土匪。”申宁正听这话不是个滋味，心中有说不出的苦涩要涌出来只得往回咽，政府给老百姓的保护太少了，老百姓对政府的信任太差了，他没有跟金无金理会只看了他一眼，自回县里汇报去了。金无金在后连连千嘱咐万嘱托：“申探长，申警长，快点快点，我有一家人的命呢！”

    申宁正回到县城里就把金无金的情况汇报给了局长沈冠平。沈冠平立即汇报给了县长李里善。李县长说：“那就去抓人。”沈冠平说：“土匪可能不只几个人，有一大堆呢。”李县长说：“你不是也有一大堆人吗？”沈冠平说：“我那些人都是短枪，土匪可有长枪呢。”李县长说：“那就到警备队调几杆长枪给你。”沈冠平说：“那我的人打惯了短枪打不惯长枪啊。”李县长说：“那就先练练。”沈冠平说：“时间紧了，练可能是来不及了。”

    李县长心中知道沈冠平是想打县警备队的主意，就说：“你甭惦记县警备队的那点人马了，那是保护县衙门的。”沈冠平说：“保护老百姓也是他们的职责啊。”李县长表面上是爱民如子的，这时他不能搪塞了，就说：“那你去和县警备队协商吧。”沈冠平立刻就撂挑子了，他说：“那这事就砸了，警察局长我不能干了。”在县里，警察局是实力局，县长有许多的事要看警察局长脸色的，亦有许多私事要仰仗于警察局高抬贵手的，什么局都可以得罪，警察局不能得罪。李县长说：“那好吧，我舍出去了，警备队就借你用五天。”沈冠平说：“五天就五天吧，但愿他们走快点。”李县长说：“那你去找史队长吧。”沈冠平说：“还是县长大人下令吧，我说了史队长不一定听。”李县长说：“你事事都依赖我，还当什么局长？”沈冠平说：“你是县长啊，一县之主啊，主心骨啊，不依赖你依赖谁呢？”李里善笑了，说：“那我就跑一趟吧，不过，你可要把强盗抓几个回来。”沈冠平答：“是。”

    李县长就到县警备队，叫县警备队队长史晓单带人随警察局局长沈冠平去大云山兔子峰抓土匪。史晓单说：“抓土匪是警察的事，不是我警备队的事。”李里善说：“警察局的人都是短枪，恐对付不了持长枪的土匪。”史晓单说：“土匪凶恶，恐我们也对付不了啊。”李里善说：“不是叫你们去对付所有的土匪，这次只是几个勒索钱财的土匪，他们向金无金勒索两万大洋，警察局设计假送大洋真抓土匪，你们只是做个帮凶，万一土匪多了你们协助抓回来。”史晓单说：“那两万块真大洋是真送吗？”史晓单关心的是这两万块大洋。李里善说：“当然要送真去了，省得土匪接货的起疑心。”史晓单说：“既有真大洋，那我们就去吧，也省得那白花花的真大洋落到土匪的手里。”李里善说：“当然不能落到土匪手里了，所以才叫你们警备队去保护啊。”史晓单说：“那我们就去了，不过那两万大洋可要分点成啊。”李里善说：“这个我心中有数。”史晓单说听李县长是这么说，就同意协同警察局去大云山兔子峰擒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