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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风在飘,却无六月飞雪(下)

    波才自从那老天爷莫名其妙的下雨之后,就陷入了异样的紧张之中,头脑清醒的他很快意识到人言可畏的破坏性,当机立断的立下军令,命全营兵士都老老实实的呆在营帐中,谁也不准无故外出。

    因为做出了及时有效的措施,控制了不利谣言的传播,一向稳重的波才也免不了沾沾自喜一番。

    然而,当一波波火箭从营外射来之后,当敌人的箭雨已经将战火烧到屁股垫下面,黄巾兵士才幡然惊醒之后,波才就恨不得把自己这张烂嘴给缝住。

    他愤怒的想要骂娘,但却不知道该骂谁的娘!骂自己的娘?他自认是孝子,骂不出口。骂别人的娘?日了,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推卸责任,他波才能当上渠帅,如果连这点担当都没,还他妈当个屁的黄巾大帅啊!

    见到数名忠心耿耿的亲兵为了救自己而被箭雨射成了刺猬,波才心痛万分的同时也是惶急的朝着营帐外跑去,至少他不能让手下人白白而死了。

    出到营帐外,被烟熏火燎的全身就像刚染过墨水的波才脸色阴沉的能低出水来。

    但见黄巾大营的数百上千顶帐篷,仿若是得了急性传染病一样纷纷着了火。营内各处都是凄厉的惨嚎声,临时前的绝望叫声。

    一道道的身影,惶急的从营帐内逃出。有的黄巾兵屁股上着了火,露出白花花的屁股,迎风一吹,顿时蛋疼菊紧。这种情况还算是好的,至少还捡回了一条命。

    有的黄巾兵就惨的多了。波才扫视的过程中,亲眼见到几名全身已经看不出肤色,衣服被烧干烧净,几乎快要被烧成焦炭的几人费劲全力爬到营帐外,却被地上的野草助涨火势,活活烧的仅剩骨头渣子的悲惨模样。

    “黄巾兄弟听令,活着的兄弟快向我集合,集结力量随本渠帅杀出去!”波才焦急万分的朝四周喊话,但是效果却是微乎其微。

    飒飒的寒风刮的人刺骨,妇孺儿童的惨叫声,老人临死之前的哀嚎声此起彼伏,都快要陷入生死绝境的人哪还听得清波才是瞎叫唤什么。

    波才急的喉咙都要喊的冒烟了,才勉强有十几个人游移不定的跑到他周围,焦急的询问他:你是渠帅大人吗?

    波才差点没被气乐,他是黄巾渠帅,又长有如此标志优雅的美髯须,竟然还有人不认识他,他真想揪住他们的脖子问他们是怎么混进黄巾军里的。

    只是他明显没意识到他此刻有多狼狈,脸上漆黑的都赶上黑无常了,胡子都被烧的就剩渣了。这得让这十几名黄巾兵有多抽象化的眼神才能认出他这副黑炭装呢!这不欺负老实人嘛!

    “本渠帅正是波才,没有时间废话了!快帮本将一起呼喊四处逃窜开的黄巾兄弟,随本将一同杀出去,不然胡乱逃跑只会陷入官军在营外布置好的陷阱!”波才咬牙切齿的抹了把脸,倒是阴差阳错的把他那张独属于渠帅的脸庞呈现了出来。

    十几名黄巾兵一见真是波才,顿时心中一震,觉得找到了组织,纷纷卖力的大喊起来。

    “渠帅在这边,渠帅在这边,快来这边,快来这边!”

    见火势有越烧越旺的趋势,波才也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等到过了十几个呼吸,聚集齐七八十人左右后唯有硬着头皮朝着西门的方向杀去。

    波才能够一次次的抗衡皇普嵩与朱儁的围剿,甚至在正面战场上击败过名将朱儁,若是没有一点真本事恐怕连刚长乳牙的小娃娃都不相信。

    正因为西门通往是前去长社城的方向,所以波才才执意要从西门突围而去。因为皇普嵩发动火计成功后首先想到的定是拦截住黄巾军逃跑的方向,哪会料到黄巾们会不知死活的又冲向长社城?

    当然,给波才几个胆子他也不会真的在大败后去攻打长社城,而是借着防御可能最薄弱的西门杀出去后再游刃有余的绕路而逃。

    一路之上,众多黄巾溃兵在六神无主下见到波才的这一股镇定很多的兵士,纷纷迫不及待,近乎饥渴的加入了下来,当行程到距离西门还有一半距离时人数已经暴涨到三千多人。但可惜的是三千多人中多半是黄巾之中最低阶层的,战力薄弱的黄巾百姓。仅有五六百人属于黄巾普通军士。而且慌乱之间勉强仅有过过半的兵士手持武器,其余的竟是赤手空拳,连兵器都没拿到。

    而恰在此时,同样狼狈,但明显比波才的模样整洁许多的廖化统领着三千名黄巾中最精锐的黄巾力士连同近千名黄巾兵,三四千名黄巾百姓浩浩荡荡的前来汇合。其中黄巾力士人人手持武器,黄巾兵也人人有枪戈,甚至连黄巾百姓也大半有兵器护身。

    波才脸上非常复杂难看,同样是黄巾将领,他还是黄巾军的一方渠帅,廖化就能在乱军之中聚集如此多的精锐兵士与黄巾百姓,他却不可以,这岂不是说他这一军之主还比不上一个年纪轻轻的廖化?

    “渠帅,快快下令,末将愿为您杀出去一条血路!”廖化急冲冲的朝波才请命道。

    波才心中不喜,表面却不动声色道:传本将令,命廖将军为冲杀先锋,率领所有黄巾普通兵士与黄巾百姓先行突围,本渠帅统领三千黄巾力士在后方为你们殿后。

    廖化稚嫩的脸庞一愣,一时间也没时间思考太多,高声答到:末将遵命,诸位黄巾百姓与黄巾兵士随本将前去突围。黄巾兵士在前,黄巾百姓在后。另谢渠帅亲涉险境,统领三千黄巾力士为我们殿后。

    三千黄巾力士见到波才与廖化都同意,纷纷阵容有序的沉默下来,他们开始转而牢牢守护起波才。并警惕的朝着后方望去,仿若时刻警惕着突然有一只大军从大后方杀出。

    廖化领着仅有的一千六百名普通黄巾兵士,连同接近六千人的黄巾百姓,一往无前的朝着西门方向杀去。一路之上,散落在各处的兵士纷纷聚集了起来,等到了西门的出口,廖化所统领的黄巾兵与黄巾百姓的人数已不下一万五千之众。至于其余之人,恐怕不是在大火中被烧死,就是朝着某个方向胡乱逃窜,不知所踪了。

    毕竟,大营内那么乱,一万余人的行进,在接近十二万人的大营中,又能掀起多大的浪花呢?又有多少人恰好赶在行军路线上呢?

    廖化单手持刀,一人当先,统领着已经接近三千人的黄巾兵士冲杀在前。

    一出营门,便是遇见了严阵以待的吕进的二千兵士。吕进是世家大族出身,本来是统领着六千人的屯骑营步兵的,但他根本就不相信会有多少黄巾兵会慌不择路跟猪一样傻得逃向长社城方向。

    所以在营寨的西北方向放完数轮箭雨后他就领着二千屯骑营兵士来到了西门外,而让剩余的四千人前去支援从北门发动的攻势。这样一来,既有四千屯骑营兵士为他争取功勋,又能呆在战场上最安全的地方,没有性命之忧。何乐而不为?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黄巾军残留的主力,还真的从他这个地方突围了。

    望着一眼望不到尽头,尽管狼狈依旧一往无前的一万余黄巾,吕进的腿肚子都在打摆子,然而他却有苦自知,他尽管惊惧,但深知自己不能不战而退,甚至要去不顾一切的去死战。

    因为波才真的猜对了,皇普嵩为了这次火攻能够大获全功,可谓是将所有能战的兵力都派出去了。长社城中仅有的六七百名老弱残兵,甚至根本挡不住眼前这股黄巾兵一波冲击的。

    虽然皇普嵩为了督战已经外出在军队中,但豫州刺史王允还有颍川郡许多重要人物,还有能供数万大军食用三月的粮草可都在长社中仓库中放着呢!

    他不能退,也不敢退,否则那牵扯太大,可怕到极致的后果,不仅他要死,他的九族也必定要被夷灭殆尽!因为自己而使传承近百代的家族灭绝,他吕进尽管怕死,但还做不到。

    廖化一方的黄巾兵士与黄巾百姓很快与吕进所统领的二千兵士战在了一处,战斗几乎是一瞬间,就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因为黄巾军士没有时间等,当多呆一秒钟都可能会全军覆末下,所有人都疯狂了。

    然而疯狂并不代表战力的超绝。莫说吕进的二千兵士来自于汉廷精锐的中央常备军,北军五校营,战力本就不低,就说刚才经历了惊魂一幕,又经过了连番奔跑而导致的黄巾兵士的体力大降,武器不足,就足以让黄巾兵深深陷入到互拼消耗的泥潭之中。

    波才统领着三千名黄巾力士,以殿后为名位于最后端,眯起眼睛遥望起前方惨烈的厮杀,面无表情,古井无波。

    凄厉的惨叫之声在前方远远传来,突围的战斗打的异常的艰难,黄巾兵士与黄巾百姓一茬又一茬的目带着对生的留恋缓缓倒下。他丝毫不为所动,廖化命十几名衣衫褴褛的百姓数次请求三千黄巾力士加入到战场之上,都被波才冷下脸否决了。他的理由只有一个:黄巾力士乃是精锐,本渠帅不能再容他们有失,要保留下这一股火种,以图后计。

    一盏茶过后,待得吕进的二千大军被全身染血的廖化统领鲜活的黄巾生命拼杀的仅剩下三四百人之时,觉得火候已到的波才才让三千黄巾力士加入战场,将吕进与剩余的兵士尽数杀死,一举突破了包围圈。

    “波渠帅,我们接下来该往何处去?”廖化深深望了眼一眨眼的功夫就死去了的四千黄巾兵士、百姓,悲痛莫名。

    对波才所做决定的痛恨。使得他的声音明显的僵硬了下来,不复往日的尊重。

    “黄巾大军虽然从大营中突围而出,然而仍未逃出官军的包围圈,而一万余人的目标又太大。故我们在此分道扬镖。本渠帅统领三千黄巾力士。你统领剩余的黄巾兵士与黄巾百姓,分成几路突围吧!”波才心中冷冷一笑,却是面无表情的分析了几句当前的形势。

    说完便要统领着三千黄巾力士匆匆而去。

    “且慢,波渠帅,你把三千最精锐的黄巾力士都带走了,普通黄巾兵士又在先前的战斗中几近损伤殆尽。若我们这一万余黄巾百姓遇到官军围剿,岂有军力反击?廖化斗胆,不能应允渠帅!”廖化梗起脖颈,不卑不亢道。

    “分散突围,各自逃命去!其余之事,恕本渠帅无能为力,告辞!”波才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古朴的黄玉玉佩,朝着三千黄巾力士一扬。

    而后重重摔落,黄玉立碎!

    三千黄巾力士目露陡然狂热。朝着冀州方向不停行注目之礼。

    廖化目光一缩,那是,那是大贤良师分发给各路渠帅仅有的也是最特殊的一块军令玉牌!只可用一次,那代表了无论何种危境,玉碎之后都能有一次强行调动军队之效。

    廖化心中天人交战,一万余黄巾兵士的安危与大贤良师赐下的无尽威严玉佩,孰轻孰重?

    过了十几息他依旧毫无头序,不知如何着手。

    而波才已经领着三千名黄巾力士扬长而去,三千名黄巾力士如同一根根只服从军令的木偶,依旧没有露出丝毫喜怒悲闽的离去了。

    风在飘,却无六月飞雪。近八万黄巾兵士、百姓在此役葬身在火海之中。他们或许心中也有窦娥那般的冤屈。他们总觉得他们是为天下苍生而战,为何天道如此不公,让他们如此窝囊的死去。

    六月没有飞雪,唯有无尽的自认为含冤而死的尸骨深埋在这一片方圆不足三里的土地,或许许久许久以后,这里会形成著名的战争古迹。会有行人如织,旅客如潮,然而:

    风一直会飘,六月却不会降下飞雪。这就是战争,无所谓对错,无所谓冤与不冤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