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那个夜晚
那个改变了自己人生的人，那双仿佛可以看透人心的眼睛，那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段森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呼吸急促起来，心中生出一股夺路而逃的冲动，然而，强烈的好奇心，以及不甘，甚至愤怒，将他的双脚死死钉在了原地。 遗像上的那张脸，与两年前段森扶起的那个老人，一模一样。 一切历历在目，犹如昨日！ 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与同事聚餐之后的段森下了地铁，朝自己的出租屋走去。那时的他才刚刚从燕京大学经济系毕业，不出意外的进入了四大会计事务所之一的普华永道，初入职场就拿着五位数的薪水，前途一片光明。 然而就在刚刚走入一条小巷的时候，段森目睹了一桩飞车抢劫的刑事案件——一位步履蹒跚衣衫破烂的老者，被两位骑着摩托车的青年抢走了背上的大包，老人重重摔倒在地，半天都无法站起。 段森几乎没有什么犹豫，第一时间就飞奔去追那摩托车，然而对方绕来绕去又速度奇快，很快就没了影子。段森只好返回小巷子，把老人扶了起来。 那老人的模样看起来很是慈祥，许是喝了点酒，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一串一串根本听不懂的方言，脸上表情夹杂着愤怒与无奈。 起初，老人根本没有正眼看过段森，只是不停地苦笑、摇头、唉声叹气。 段森开口安慰，询问老人被抢了什么东西，并且从口袋中掏出了几百块钱，递给了对方。在他看来，老人穿着寒酸，身上那土灰色的中山装还破了好几个洞，即便被抢走了包，也不会损失太多，自己拿出的那几百块钱，应该足够弥补老人的损失。 谁知道，老人把钱接过去之后，竟是想也未想，不由分说便将那些钱撕成了碎片。段森深感意外，半天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就在段森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老人突然抬起头来，看了段森一眼。 两人的目光微微一个对视，然后，段森便看到，老人那原本浑浊的双眼，突然间明亮了起来，其中充满了好奇、惊讶、意外，甚至还有狂喜。那眼神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贪婪无比的守财奴，突然发现了一笔庞大的宝藏。 老人死死地盯着段森，上下打量，丝毫都不介意这样的行为礼貌与否。 段森被对方看得浑身不自在，更让他抵触的是，在那老人的目光之中，段森只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透明人一般，被对方窥视得一干二净。 人人都是有小秘密的，没有人会喜欢这种一眼自己就被看透的感觉。 段森转身欲走，然而却被老人一把抓住。 那本是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看起来不过也才一百来斤的重量，可让段森深感意外的是，自己的手被对方抓住之后，根本无法挣脱，他顿时慌了，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挣扎，然而却是越挣扎，越无力。 老人哈哈大笑起来，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通俚语，听起来很像是东南沿海一带的客家话，然后又上上下下地捏了一通段森全身的骨头。 段森只以为自己遇到了老变态，整个人都有点崩溃，心里也暗暗发誓，要是对方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自己拼了性命，也不能让其得逞。 然而，老人并没有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歹事，只是突然用段森能听得懂的普通话，以破风箱一般的沙哑嗓音，一字一字念出了那段晦涩难懂的话——长庚于西起，水昏正百载，其对有冲，岁乃有殇…… 段森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在那种情况下，哪有心情问个清楚？ 他只求对方发完酒疯之后，能放自己走。 便在这个时候，根本毫无任何征兆地，段森感觉到从自己右手食指处传来了一股钻心刺骨般火烧火燎的剧痛。 只一瞬间，他的五官便因那剧痛扭曲起来，忍不住地大叫出声，全身难以抑制地颤抖着。 从小到大，段森都没有经受过类似的疼痛，他也完全无法想象，世界上居然还有如此恐怖而折磨人的手段。 所谓十指连心，如果不是那剧痛戛然而止，段森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在那剧痛之中爆掉了。 他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抽回了自己的手，发现右手中指已然是乌青一片，忍不住地倒吸凉气，像见着魔鬼一般看了那老人一眼，然后夺路而逃。 老人的笑声从背后远远传来，在那黑暗夜色的裹挟之中，听得让人不寒而栗。 本以为那个噩梦一般的夜晚只是一个短暂的小插曲，虽然诡异而可怕，终归已经过去。可段森没有想到的是，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第二天，段森正常上班，一天无恙。 第三天，他正在参与部门会议的时候，两位戴着大沿帽的刑警找上门来，段森在会议室里几十号同事的目光注视中，被铐走了。 那个老人死了，暴毙街头。 死亡地点就是段森与其相遇的那个小巷，因为小巷中并没有摄像头，所以刑警调取了周围最近的几个监控资料。 视频监控中，距离法医推断的老人死亡时间一个小时内，只有段森进去过那个小巷子。而且最关键在于，段森从那小巷子离开的时候，极其狼狈慌张，非常符合犯罪分子作案之后逃离现场的行为特征。 段森成为了第一犯罪嫌疑人，在被审问的过程中，他提到了那两个飞车抢劫的小贼。 警方的确很给力，五个小时之内就抓到了那俩小贼，然而遗憾的是，那哥俩抢劫完成之后，就直接奔网吧去了，全程都有录像监控可以为二人提供不在场证明。 无论怎么看，段森这一次肯定栽了。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案情的转机出现在了一个对于其他案件来说并不会成为制约的细节上面——老人的死因。 按理来说，这种暴毙街头的案件，死者的死因都是很显而易见的，无外乎暴力致死四字。 然而这一次，情况却有点特殊。 就连解剖尸体的那位资深法医，都感慨这是她二十多年职业生涯所遇到的最诡异的死亡方式。 老人是体内脏器自燃而亡的，从心肺开始向下，一直到脏脾，全部都烧成了焦炭。 然而他的体表，却是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