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陨落（上）
“惩戒骑士冲过来了，怎么处理？”星繁端着望远镜，用冷静的声音问冯老。 冯老脸上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抿了抿嘴，说：“给你一个机会，把他狙掉，算你将功补过。” 弟子脸色一凝，抬起头望向导师，看到的是肯定的眼神。导师左手忽然银光一闪，一根漆黑的物件出现在手中，随即它便被递到星繁面前。 “这是我刚晋升五级时，我的导师送给我的礼物。他对我寄予厚望，我也是他三个学徒里最有天赋的那个。我昨晚修改了一下它的滑槽，让它能装在你的狙击枪上，现在它是你的了，好好使用。”冯老的笑容中饱含着来自回忆的喜悦。 星繁一把接过狙击镜，那冰凉的触感瞬间就让他头脑清醒起来。棱角分明的外观设计让狙击镜带有一种锋芒毕露的气息，每一道凹槽都细致到能让人看清上面掉落的每一粒灰尘。正所谓宝刀赠名士，拿着一名顶级炼金术士所做的狙击镜，星繁顿时觉得世间没有自己打不中的目标了。 在从空间储物器里拿出残缺的狙击枪后，星繁行云流水般将狙击镜装在其上。随即他闪电般上膛，子弹顶在顶针上的声音让年轻的炼金术士完全进入状态，昨晚被袭的不好回忆也已是完全从脑海中剔除。 冯老知道弟子昨天被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星辉城的神秘狙击手袭击后信心极受打击，所以他才给星繁狙击掉一名红衣主教的机会。即使布拉德沃夫很强，冯老也下定决心要给弟子创造出最佳的狙击时机。 “星繁成为狙击大师的道路，就拿你的鲜血做垫脚石吧！”冯老心中暗道。 布拉德沃夫在空中再次迎上了赤红色的炮弹。这已经是卷炎空击炮开启过载模式后打出的第三炮了，布拉德沃夫的灵力也基本消耗殆尽了，在这种状态下的他完全没可能接下这第三炮。冯老选择让弟子将布拉德沃夫狙击掉也是因为布拉德沃夫没有继续选择阻挡这枚炮弹。 在空中即将又一次相撞的一人一光球这一次并没有发出想象中的爆炸声，只见布拉德沃夫突然扭身，愣是在炽热的火舌****着他的脸的同时从光球下方擦肩而过。没有遭受阻挡的光球自然没有立刻爆炸，而是继续向布拉德沃夫身后的神圣牧师主教黄启袭去。 黄启早就知道老搭档这个选择的后果，在惩戒骑士说出那番话后，两人都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布拉德沃夫可以轻而易举地躲过与炮弹的碰撞，但黄启可不能，因为他身后可是有着一整个车队，如果让炮弹落在那里，即使还有一名红衣主教在其中压阵，也很难说结果一定好。 黄启双眼用力一闭，长柄法杖猛地朝地上一戳，“砰”的一声震响从地上传出，随着一个金色的圆阵从他脚下涌现，纯金色的灵气瞬间席卷他的全身，让他一刹那显得无比圣洁。 金色的圆阵画着的是交叉着两把权杖，它们样式不一，一把带有尖刺，另一把，要是有精通教廷历史的人在场，那他就一定会察觉到这两把权杖就是刻在宗教裁判所入口上的图案之一。而在裁判所入口那里的这个图案则与现在黄启脚下的图案仅仅有一处不同，那就是权杖底下多了一行字，那便是那句经典的真理圣言：黑暗过后即是光明。 在黄启身后急速逃脱的圣殿骑士车队也是全员突然静默下来，众人按捺自己想要回头的冲动，进一步快马加鞭往耀光森林里赶去。 在车队里压阵的红衣主教阿尼朵思心中也是一凝，同为神圣牧师的他最为清楚黄启这样做的后果。 在感受到身后突然暴涨的光明气息后，布拉德沃夫脸上竟是泛起了一丝笑容，这笑容里蕴含着决绝与些许欣慰。跟他同一年进入教廷的黄启简直是上天赐予他的知己，两人无论是天赋还是价值观都如此接近，以至于曾几何时有人也用过双子星这个词来形容他们。只不过当时他们并没有成为教廷里最出众的两人，因此人们才没那么关注他们。 “要是真理圣印一旦施展开来，那这名牧师的生命就只剩下最后的几分钟了。”布拉德沃夫依旧记得当初上课时学到的内容，虽然对这一段记得不是那么清晰，但这种自杀性质的招式换了谁都会有比较深的印象的。仅仅是七阶修为的黄启能突然爆发出接近九阶牧师才有的灵力波动，不用想，肯定是用了很强大的爆发招式了。而平时就不以爆发著称的神圣牧师还能有什么招式能让他们一下提升一整个灵力等级？ 黄启这一辈子从未觉得自己与光元素那么亲近，而此时方圆十千米以内的光元素仿佛就像他的手指一般熟悉，轻轻一个念头就能让它们涌向自己所想之处。可惜没有人能告诉他真理圣印的极限在哪里，因为历史上用过这一招的人基本没机会留下什么典籍教导后人。 所谓真理圣印，意在追求真理的人，必然有着牺牲自我的觉悟。 黄启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光元素的脉络，身体四周的光元素就像自己感官的延伸，有光元素之处自己就能感知到那里的情况。尽管双眼紧闭，他却像是全知全能。就像……就像是……神…… 黄启立马伸出左手在空中虚抓，然后用力一握。只见即将通过自己头顶上方的卷炎空击炮弹突然被一只凭空出现的金色大手抓住，随即受控的炮弹便无可奈何地在其中炸裂开来，无数弹片想要飞溅而出却是只能无力地打在金色的壁垒之上。 拦下这一击的黄启本来还是好好的，脸上却在下一秒突然失去了血色，原本有力的双臂软了下来，双腿也开始颤抖，脚下的光阵也是瞬间消失，快到就像从未出现一般。这突然间的变故让黄启有些困惑，但很快这种困惑转变成了惊恐。他发现前一秒还与自己无比亲近的光元素，在这一刻忽然变得陌生无比，他对光元素的呼唤一眨眼过后从百依百顺变成毫无回应。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被光元素抛弃了。 半空中的炽热还没有消逝，但空气中浓郁的光元素已不像往常如同仙露琼浆一样能给予人心灵上的宁静，这样一来反而加重了黄启的担忧。几十年岁月里光元素从来没有变的如此陌生，无论黄启在内心如何呼唤，甚至是通过颤抖的嘴唇轻轻吐出几句破碎的咒语，光元素都没有再回应过他。 体外的光元素与他的联系完全断绝了，而体内的光元素灵力也在逐渐减弱。这减弱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转眼就快到了一个不能忽视的程度。 终于，在这一刻，黄启的内心想法从惊恐变成了无助。自己的搭档在前方一往无前地冲锋，自己却在这节骨眼上出了如此大的变故。原本他计划中施展真理圣印后自己还能为布拉德沃夫接下至少两发炮弹，而现在自己已是废人一个了。布拉德沃夫虽然飞速前进气势不减，但他体内的灵力存量早已是岌岌可危。黄启深知，他们俩死在这里基本是必然的了，而看现在这个状况，他们身后守护的队伍能否安全离开还是个未知数。 “为何天父要突然抛弃我？”黄启内心的无助让他一下跪倒在地。四周对他来说早已是漆黑一片，身处黑暗中的他根本看不清自己与布拉德沃夫在下一秒的命运。 突然间，黄启猛地想到了前任圣教祭司团团长曾经写过的一首小诗：夏以身入暗，秋目盲心眼反明，冬所见亦光。几十年前在黄启仍是一名不起眼的见习牧师时这三句已成诗，可惜即使到这三句话被刻在前任祭司团团长的墓碑上，依旧没有人能领悟到这三句话的真谛。 但此时的黄启却是意识到过世的祭司团老团长是多么睿智的一个人，在花费近百年的人生用以思考天父的真理后，老团长所留的话每一句都充满价值。 “我还未完全入暗，谈何见光明？”黄启咬了咬牙，挣扎着站起来，右手朝前一伸，五指张开对着远方那仍在飞速躲闪枪林弹雨的老搭档。紧接着黄启脚下金色光芒再现，数秒前生生消失的圆阵再一次出现，但这一次它从脚底撑开的过程却是慢了数倍，作为施法者的黄启的脸上也是逐渐失去了血色。 真理圣印的再现抽空了黄启身体里的每一丝灵力，但它也不是完全没有价值，它让黄启在最后关头给予了光元素最后一次呼唤。 这一次，黄启没有祈求天父帮他撑起保护罩，他内心只给了光元素一个想法：到布拉德沃夫那里去。 在内心发出了最后一声呼唤后，黄启脚下的真理圣印又一次消失，而这一次恐怕就是永恒。与此同时他身体里的灵力也是一丝不剩，与外界光元素的联系也是戛然而止，综合他现在的身体状态，这也意味着他永远都没机会再一次与光元素沟通了。 神圣牧师原本只掺杂了少许斑白的黑发在他躺倒在地上的过程中逐渐变白，当他完全躺倒时，他的脸部皮肤也开始变皱。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在飞速流逝，此时黄启内心却是平和了下来。他睁开久闭的双眼，却是连看蓝天最后一眼也做不到了。从真理圣印开启的那一刹那，他的双眼视网膜就已是被突如其来的光明之火烧掉了。也就在刚才他睁眼的瞬间，这光明之火才从双眼中随风而去。那金色的火焰看上去是如此纯粹，如此圣洁，就像是世间最纯净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