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师父辛苦
本仙君有个不好的习惯,很记仇。 即便无色已从小混账养成了小乖乖,然我依然不会忘记侵权的虚假广告、被烧得一塌糊涂的清风涧和扶萧,以及,我的舌头。 始作俑者干笑着连退数步,少毛的胡子捋得油光水滑:“仙君宽宏仁慈,此番小事,还是……还是不要记在心上为好,以免有损仙君仙威。” 我大慈大悲地笑,剑还未抬,老头儿后头那几个常年拦我和接白刃的已蓄势待发。 转念一想,伤着旁人不好,伤着本仙君的花花草草就更不好了。于是剑依旧拄在泥土里,我倒回去躺上摇榻:“正好你来了,快去帮我教徒弟,本仙君要休息。” 老头儿满口答应,然本仙君眼还没合,入定的小混账豁地跳起来,委屈万分来拉我裙子:“不要不要!无色不要臭老头子教,无色只要师父教!” 我头变两个大,板起脸:“咄!乱叫什么呢,还不快给掌门行礼!” “我才没有乱叫!”小混账撇嘴,“师父你就是这么喊的。” 我内心一阵狂吼“喊得好,不愧是我徒弟,颇有乃师风范”,面上脸色却板得更冷:“为师怎么喊你就可以怎么喊么?没大没小,对待长辈要有礼貌。” 小混账一脸不情不愿:“师父虽然大乘期,可师父才一百岁;臭老头子虽然才金丹期,可他都四百岁了,明明是师父没礼貌。” 本仙君太阳xue突突地跳。 掌门老头子一路干笑就没停过:“不不不,仙君天资绝世,老道自愧不如,惭愧,惭愧。” 本仙君不想被带节奏,躺懒了摇手道:“行行行,随你怎么叫吧。为师乏累要休息,让臭老头子教你,他教得也不错的。” 小混账更折腾,手脚并用径直爬上我膝盖,死死抱住我腰一阵乱捏:“不嘛不嘛,无色就要师父教,师父不许把我丢给别人!” 麻蛋!手摸哪呢! 本仙君忍住当众爆粗口,寒着面提着后领将小混账拎起来。小混账哇哇大叫,手脚乱甩:“呜呜~师父是坏人,不教法术还要欺负无色~师父不喜欢教无色,无色走便是了,免得在这碍师父的眼~”甩脱我手,他跳下地竟真的要走。 我惊得下榻来:“胡说,为师哪有不喜欢你了?” 华无色回头,抽抽搭搭地抹脸:“师父不想教我法术,还想丢掉无色……” “谁要丢掉你了,尽瞎想。”我赶紧上前将小混账抱起,看他一脸又是要哭的形容,不由又是心软,柔声道,“你是我最心肝最宝贝的徒弟,比亲儿子都亲,我怎舍得丢掉你。” 此话酸得我自个牙齿狠狠一颤。 小混账喜笑颜开,依然抱住我不放:“那师父现在就教我。” 本仙君欲哭无泪:“好好好。” 无色很是上进,引气学得飞快,非要我继续教下一式。本仙君一整日被自家徒弟拽着和陀螺似的转,半夜近子时才送走这樽小祖宗,倒床上欲求片刻好眠。 颈后扑着热气:“见徒忘友。” 本仙君翻过身,借月色看得出,扶萧的面色很不厚道。 我将他肩膀推了一推:“你怎么又跑我床上来了?” 大混账很了不得,甫一推,他立马捂胸作难受状,眉眼里竟从作戏隐出几分真伤:“山崖清冷,不如床上暖和。” 我道:“往西五十步还有椽屋子,大床,绒被,可比我床上暖和许多。” 大混账摇头:“却不若此处仙气腾腾,不利修行。” 我抽着嘴道:“那便同你师侄睡去,他那床既软且大,且就在隔壁,仙气不少。” 扶萧握了我手腕笑道:“小孩子半夜闹腾,还要抢被子,我如何拉得下脸。”所以你就拉得下脸来跟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床了对么。 他身形前了前,热气直扑我面颊:“仙君若允得我一夜,小妖纵化作灰飞亦无憾也。” 本仙君拗不过他,便替他变了床被子来盖着,道:“那便允罢。” 我俩同床共枕已有数十年,一张床上两张被子是标准配置。起初本仙君确是好高骛远寻求高富帅,看不起身边这么个柳树小妖;后来高富帅没戏,却不知为何,看着他的脸无论怎样都交往不起来。 百年前曾听说爱情最长只有六个月,这个情形显然是……本仙君与他莫名中跳了这六个月,成功迈入亲情。 扶萧与我困觉有个习惯,爱抓我手腕不放,纵然清清白白两条被子,我一只手依然放在被面上方便他抓。 此日原是个正常的困觉,不正常的事情来自突然被撞开的门扉。 本仙君一个抖擞豁然坐起,仙气携身,目光灼灼直视门外高大的人影:“谁?!” 门外人影抖了一抖,莫名仙力气势压人。 若有人闯入我清风涧,本仙君应是第一时间就能察觉。如果不出意外,此人道行绝对在本仙君之上。 然本仙君就是如今修仙界的第一人,哪来的人能位居我上? 扶萧亦醒觉,坐起身来,仍旧握住我手腕:“阿笺别怕,我保护你。”一股子要死要活苦情戏开拍的节奏。 “你们……”那人影沉音含糊,声音却确是风风韵韵地好听。 我将扶萧拉至身后,配合他这场苦情戏:“逞强什么,后头待着去,我护着你。” 依稀听到那人一声不悦冷哼,广袖一拂,便又没了身影。 外头月光皎洁,星子疏落,凉风嗖嗖,倒好像,根本没有什么出现过一般。 我同扶萧面面相觑,一头雾水,不晓得这是个什么情况。 云里雾里半日,门口又探出半个小人影。华无色咬着下唇,黑亮黑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天真烂漫地打量我俩片刻,开口:“师父,你为什么和怪蜀黍睡在一张床上?” 本仙君背后汗水涔涔:“这个么,你师叔与为师关系甚好,各盖各的被子,睡一张床上并不打紧。” 小混账缓缓步进来,一脸不爽:“师父是女孩子,怪蜀黍是男孩子,我爹爹说过,没成亲的女孩子不能和男孩子睡在一起。师父和怪蜀黍成亲了么?”
“呃这个……”这个该怎么解释的好…… 我正纠结,扶萧业已尴尬,干脆翻身下床披好衣服,上前颇怜爱地揉揉华无色的头发:“师叔就是和你师父闹着玩,我们没有成亲。” 小混账极不友好地将扶萧往外面推了推:“那不许你上师父的床。”此句说得不同寻常地凶些,本仙君正听得愣愣,小混账下一句便腻腻地讨人喜欢,“爹爹说,男孩子和女孩子一起睡,女孩子会怀娃娃。师父生了自己的娃娃就不要我了,我不许你上师父的床。” 扶萧哭笑不得:“那师叔去西边的屋子睡,你师父就不会怀娃娃了。”束好衣服走人。 小混账望着门口,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恶气,捏了捏拳头。 我一面扶额角一面道:“好了,夜深了,无色你且去睡吧。” 华无色转过身来,咧嘴笑得有点渗人:“不要。无色要师父抱着睡。” 又来!我自觉脑袋要炸:“你是男孩子,师父是女孩子,男孩子不能和女孩子一起睡。” 小混账笑得一脸龌龊,关上房门,理所应当爬上我床钻入我被:“师父今天才说过,无色是你最心肝最宝贝的徒弟,比亲儿子都亲,娘亲不能抱着亲儿子睡么?” 本仙君被堵得哑口无言。 小混账钻入我怀还不消停,小手乱摸,且越摸越不是个地方。我心一横,一手抓了他两只手放好:“认真睡觉,不然出去跪着。” 小混账犹觉不够地往上蹭了蹭,脑袋靠在我肩头,这才安分下来。 一夜过后,本仙君只觉比睡觉前更憔悴。此觉睡得极差。 小混账压着我肩膀手臂,原本不重,尚能忍受;但不知为何,半夜本仙君迷迷糊糊睡醒,手臂已麻得不成样子,枕边人也重得不成样子,却因太迷糊了,一无力抽手二无法赶走,只得半梦半醒地捱到天亮。 起身后本仙君的左手好不容易恢复知觉,却无半点力气。 幸好小混账体贴师父,亲自下厨给我做早饭,八宝粥端上来还亲切地笑盈盈加一句:“师父昨夜辛苦了。” 本仙君当了你一晚上的枕头,当然辛苦。 我还没怎么,旁边喝白粥的扶萧甫一听见,粥水顿时喷了一地。本仙君莫名的目光斜过去,大混账赔笑:“呛了,呛了。” 本仙君淡定地喝八宝粥,忽然间将这句话的歧义品过来,一口粥呛在喉咙里,险些呜呼断气。 待小混账哼着小曲端着空碗走人,扶萧忽地凑过来耳语:“昨晚你又陪无色睡?” 我叹息:“那孩子赖我,我也没办法。” 扶萧凑得更近,声音严肃:“那他有没有摸这摸那?” 本仙君惊得抬头:“有……不过他只是个孩子,应还不懂这些。” “他在你面前表现得算乖了,有些背后的事你看不到。”扶萧脸色更差,声音幽幽,“若我在小山崖上没看错,你这个徒弟,有点……咳,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