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妖界之殇
第二日,天朗气明,本仙君神清气爽地站在入云楼门口,帝君扶着老腰站在我身畔,等待桃子打包够零嘴出来。 复又过半个时辰,小宛才连蒙带吼地将装备齐全的桃子推出来,向我福一福身:“瑬儿顽皮不懂事,劳烦红仙长了。” 我忙笑着回礼:“无妨。倒是你不可放弃。人妖相恋虽不容于俗世,又有白岳仙门阻碍,但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作别小宛,刚没走出两步,桃子就开始闹腾,东窜西窜。本仙君一把将其抓回身边,板起脸道:“老实点走路,等出了城人少的地方才好用术法。” 桃子瘪嘴,不再理我,转而去拉了拉帝君的袖子:“司叔叔,你为什么一直扶着腰啊?” 帝君摸了摸他的头发,干笑:“昨天不留神摔了,摔了。” “司叔叔真可怜。”桃子伸出爪,往帝君背脊摸了摸,“司叔叔都和红jiejie同床共枕了,可叔叔摔了跤红jiejie都不扶,唉,都道男子负心,其实女子才更薄情。司叔叔,我们不理红jiejie,我给叔叔揉揉。” 本仙君一口痰呛在喉咙里,半晌才缓过劲道:“咄!什么同床共枕薄不薄情的,小孩子不懂别瞎说!” 桃子拍着胸脯道:“本少爷都八岁了,怎么不懂?入云楼里但凡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哪个不是同床共枕,哪个不是大半夜把床板弄得咔咔响?本少爷晓得,男女在床上独处就会亲嘴,还要交欢” 街上一个嫩生生的声音还如此大声,本仙君大惊,情急之下一把死捂住桃子祸嘴,左右看看,还好来往行人没有注意,我方才将手放开,施了个让小祸害闭嘴的诀,世界总算一片清净。 桃子几番张口发不出声音,万分心急,我慈祥地摸摸他脑袋道:“再走小半刻就出城了,你乖些,jiejie给你糖吃。”顺手买了根糖葫芦递给他。 桃子很有骨气地甩过头,只拉帝君的袖子,巴巴往上望着。 帝君揽着他安抚片刻,道:“你别吓唬他了,小孩子哪有不顽皮的。让他依着我罢。”又是一个诀解了我的闭嘴咒。 “好吧,”我无法。 随时代变迁,现在的小孩个个成精,更何况这桃子本就是妖,帝君嗳,你还是太单纯。 根据我出城路上一路观察,桃子一直死拉帝君不放手,目测是个兄控,也难怪他为了他哥,能冒着仙门捕杀的危险闯陈州爬青楼。 既去妖界,那我回头定要与他兄长好好聊聊人生,论一论如何教导自家小孩。 陈州城外果真白岳仙门坐镇,用看贼的眼光扫视每一个进进出出的人。本仙君被景仰的目光看惯了,如此目光反倒觉着甚为有趣。 帝君将桃子往怀里摁些,拿自身仙气挡了,总算没让白岳的人起疑。 到了没半个人影的郊外,桃子化出原形,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狼,皮毛光滑,霎是可爱。我忍不住去摸,桃子毛皮底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白毛直立,嗷呜一声蜷到帝君脚边上去,愤愤望我。 本仙君的桂花糕都特么喂狗了! 我唱黑脸,帝君便很配合地唱红脸,温柔善良而怜悯的目光落在脚边毛团上,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再将其抱到臂弯里,手看上去无意、实则非常有意地在桃子身上揩了揩。 桃子被揩得甚满意,嗯哼了几声。 我略作清咳:“桃子,世上九千妖界,不知你家是哪一处?” 桃子朝我很没礼貌地吐舌头:“本少爷凭什么告诉你,就让你在外头吹西北风!” 我径直上前拎起他的后颈毛,无视他乱蹬的腿脚,扬起善意的微笑:“乖,快说,说了jiejie给你买桂花糕吃。” 桃子甩开脸:“威逼利诱,本少爷自有气节,不吃尔等这一套,司哥哥会给本少爷买!” “哦,我会给你买?”帝君伸出手指挠了挠桃子的肚子,“小白狼,红红可是我娘子,你觉得我会站在谁的一边?” 桃子纠结一会,挣脱我爪,一把扑到帝君胸前,甚至还拿舌头舔了一舔他颈口:“司哥哥,咱们都是男人,别理那些坏女人了好不好?咱们男人过男人的日子不是很快活么,干嘛要被女人缚着。” 男人过男人的日子? 本仙君灵光一闪,仿佛打开了新世纪的大门。
帝君揩油男女不拘,比如此刻,他揩的正是只公狼的油。先前我只想着如何找个姑娘勾去他的心来还我清静,却怎么都没往另一个方向去想。 ——能勾住帝君他老人家的,可不一定是女子啊。 自然,桃子这种货色要不得,太小太嫩,经不起帝君折腾。当然,现在让帝君揩一揩过过手瘾也是可以。 左劝右劝大半日,桃子终于勉强答应,跳下帝君的怀窝,念念不舍地回望了一眼远处陈州城:“人间很繁华,要是这里的美好能带一半回去,我哥就不会总那么难受了。” 平淡的一句话,却莫名伤感。 我正欲问一问,他已在地上勾出法阵,眨眼之间,已到了另一处天地。 不知昼夜,不识四季,或青或紫的寒烟延绵缭绕,仿佛永无天日。 整个妖界陆地是一个在此处悬空的大岛,零零星星散着些许矮小的聚落房屋,往下望去,更不知会堕入何处的黑暗深渊。 我百年生涯求仙,在人间数度辗转,却从来没到过这么荒凉的地方。 我悄悄瞄了眼帝君,他亦是一脸凝重,哪还有方才的半分笑意。 桃子早已习惯,浑然不觉,跑出去两步又回过来挥手:“你们跟我来。” 我同帝君面面相觑一番,迈开步随其而去。 桃子很聪明,刻意避开聚落,避开那些看上去荒凉的地方,直捣远处看上去最巍峨的宫城。 宫城前一泓溪水、一弯拱桥。周围紫雾弥漫,连溪水都显出骇人的黑色,安静而从无休止地流淌向前。 “这里不欢迎外人。” 突然飞来空灵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寒入骨髓。 拱桥那头,薄雾之外,缓缓踱来一个颀长清冷的身影,愈来愈近,从一个远远的人影,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到我们的面前。 华美紫衣,雪白长发,飘然而至,仿佛一缕轻云。暗红色的瞳孔冷静得可怕,分明那般美丽,却冰冷得毫无生气。 他眉头微皱,只说出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