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手足之情
五天后,帝君同我如约前往贪狼界。宫中书房,桃子已从上红下绿的桃子装换成了一身基佬紫的茄子装,分明眼睛还红着肿着,却在像模像样的翻看奏折。 见着我们,他甚欢心地扑过来,我亦甚慈爱地展开双臂,结果桃子擦身而过,我的拥抱献给了美妙的大自然。 桃子在帝君怀里蹭啊蹭:“司哥哥” 帝君摸着他脑袋,柔声道:“我来教你理政。”坏笑,“我可也是要布置功课的。” 桃子兴奋地举起双手:“我会很认真学!我一定会写完功课!”不晓得前些天因写不完功课来找我卖萌的是哪个。 帝君只是三天钓鱼两天晒网地看了些书,可等他手把手教起桃子来,居然一套一套的。我在旁边拣了个位,掏出一本仙书来翘腿坐了。虽说不懂他们在折腾什么,不过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我看仙书时时不时拿余光瞅瞅,帝君每时每刻都教得聚精会神、掏心掏肺,简直是把桃子当亲儿子。这种事发生在他这种除了对我便万事不入心的人身上,实在反常得紧。 若是他由桃子的事想到了自己哥哥,这也不对,他和他二哥见面不打起来都万幸。 趁着桃子开始试着独立批改奏折,我将帝君拉至一旁,斟了杯茶摆龙门阵,小声问出了腹中疑问。 帝君貌似毫不在意地品茶:“楚瑬这孩子没了兄长,一个人面对这整个贪狼界怕是应付不来,我可怜他罢了。而且,也算是为一方妖族百姓造福。” 我震惊:“你的思想竟会这么高尚!?” 他一口茶水喷我一脸。 待他捏了净水咒给我洗了一把,他才开始说实话:“其实,也有我自己的原因。” 我作好洗耳恭听状。 他迟疑了很久,才继续道:“我有一个在我小时候……对我很好的亲人。他是在遇到你之前,世上对我对我最好的人。他真的对我很好,真的。” 帝君这几个“很好”、“最好”、“真的”强调得莫名,我于是听得愈发认真。 “我本是庶出,母妃又早逝,在魔宫中没有任何地位。在那种尔虞我诈的地方生活,走的每一步、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招来祸端。 于是,我很小就会看人脸色,拼尽全力与每一个身边的人交好关系。我虽没有他们争权夺势的筹码,却正因为我没有任何用处,只要装得天真可爱,便很少会有人对我防备。” 我拍腿恍然。原来如此,我就说他一把老骨头,做华无色时,怎么小孩子性格拿捏得那么炉火纯青。 他的眸色有些黯然:“后来,我成功在争夺王位的两派之间周旋,本以为自此能得平安,却不想,突然有一天,夜半闯来一个杀手,竟提魔刀直取我性命。 我那时才十岁,全然不敌,已身中了数刀,眼见就要丧命刀下,这时突然一道冷光闪过,一道气刃直直穿透那杀手胸口。 那个救下我的亲人焦急地将我抱回他府邸,唤来许多太医为我治伤。还说,若是我有半点闪失,就要那些太医提头来见。” 我细细品味这段悲惨而惊险的童年,脱口问道:“你那位亲人是谁啊?” 帝君甚纠结地拧了拧眉头,握住茶杯的手不住抠着杯子:“他……是我二哥,司幽。” 他的……二、哥?!! 哐。 我一个没忍住,手往桌上重重一拍,整个桌的杯盏都跟着跳了一跳。 帝君被我吓住:“红红,你这是……?” 我表情纠结,一杯茶水下肚,好容易才勉强沉下心来:“没、没事,啊那个,你哥哥嘛,保护弟弟是应该的。” 他一手支在桌上,面上带起意味深长的微笑:“帝王家的兄弟,很难有骨rou亲情可言。” 他所说不错,不然电视上那么多权谋戏还演个毛线。我道:“至少你二哥对你很好。” “是啊,他对我很好……” 听他所言,他二哥是真的对他很好。 十岁的帝君被杀手砍得鲜血淋漓,尽管未中要害,可魔刀上的煞气足以致死,更何况rou里骨头里却是实打实的疼。而最疼的时候,莫过于太医为他换药之时。 换药是草药与法术的结合,每一次都将帝君疼得几乎昏厥。可他那时的性子向来内敛隐忍,再疼都没有叫出一声,更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因为他知道,在魔宫之中,哭了,没有任何人会同情他,反会受到无尽嘲笑。 直到第二次换药,他又想将疼痛默默忍下时,一身碧袍的公子,他的二哥落座在他身边,手中折扇展开,遮挡在他面前。 “挡着就没人看得到了。疼的话,别自己忍着,好好哭出来。” 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因为听到这句话,自以为坚强的外壳被瞬间冲溃。 那一天,他哭得一塌糊涂。 他忍了许多年的强颜欢笑,忍了许多年没有落泪。这整整十年、这三千多个昼夜,朝不保夕,如履薄冰,形影相吊,却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疼的话,好好哭出来。 等到他缓过来,他才发现其实太医早已离去,而自己竟枕在二哥司幽腿上。 司幽轻轻揩着他满脸泪痕,嘴边扬起柔和的笑意:“以后难受了不许自己忍着,知道么?” 他愣了一愣,本能地将脑袋挪开,缩到一旁。初现雏形的凤目中尽是惊恐。 司幽愕然:“你害怕我?” 怎么会不怕。宫中夺位的两派,其一以大哥司筠为首,而另一个,就是以二哥司幽为首。无论牵扯上哪一个,他都将成为另一派杀鸡儆猴的对象。 司幽定定望了他一阵:“是否时常有人欺负你?” 他眨了眨眼,没有回答。 司幽叹息:“看来是了。”脱履上了床榻,与他盖上同一床云被,“二哥府上很安全,不会再有杀手。你若害怕,便到我怀里来靠靠。” 小小的帝君迟疑了很久,才瑟瑟伸手抓住面前人的衣襟,窝到他胸前。 不知为何,眼眶再度温热。 他听到头顶上温和的话语:“不怕,小卿不怕。有二哥在,以后没人敢欺负你了。” 他说,有二哥在,以后没人敢欺负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