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信任与否
看到此处，我下意识瞟了一眼帝君他老人家。 帝君专心致志，双眼贼光，显然正在努力汲取楚眸的泡妹技能；看来回去之后，本仙君又有的日子不得安宁。 三世镜里的画面在不断变换。楚眸与木兮一同走过许多地方，大漠、雪山、草原、森林，他也带着她去过许多风景，即便她看不见，可一个男人同你无怨无悔走遍千山万水，想想都觉得是特别浪漫的事。 小城中灯火阑珊，天幕星辰如眸，静谧得只听得见海浪拍岸的声音。 又除掉一处为恶妖孽，两人为表庆祝，并肩坐在栈桥上酌饮小酒。不过确认是为表庆祝不是为了约会？ 吹着海风，酒兴大至，他半开玩笑式地问她：“你总是关心我家乡的事，可为何你从不问我想从你们仙门得到的是什么？” 她停了手中酒杯，微微酡红的面容却依然清冷严肃：“你可记得在明州时，我曾问过你，你所求是否会祸害苍生；而你回答我，那是你们族人唯一的希望，对么？” 他道：“嗯。” 她将手中酒一饮而下：“那，我为何要问。” 楚眸微微一怔，不由失笑：“多谢。” 她放下酒杯起身，低头直直对着他，声音还是清冷而严肃：“倘若你之所为有半分于苍生不利，我定会将你斩于剑下。” 他亦抬头凝望着她，一眼如天涯。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到了口中，只化作一字。 “好。” 我再回头看一回帝君，他正托着腮仔细思考某些不可告人之事。看来我回去得好好防着点。 三世镜中，时光在不断流逝，在随着两人感情深化的过程不断流逝。看不出过了多久，或许是几天、几个月，或许也是几年。 其实说是爱情却不尽，因他们这种默契的信任，中间没有任何狗血的小三插足、你听我说我不听我不听、我无情无耻无理取闹、我辣么爱你你居然欺瞒我，几乎很难从世上揪出第二对鸳鸯来。 我悠悠叹气。这么默契，连我和帝君现下都做不到。 叹完气就差点抽自己一耳刮子。特么的谁和帝君是情侣啊！ 旁边幽幽飘来帝君的声音：“红红，你面色这般纠结是作甚？” 我背后一悚，迅速做戏，拿袖子拭了拭眼角：“你看，现下他们相信相依，最后却落了个死生未见的结局，稍一想想，都晓得后头有多虐。看话本这个时候就要备好眼泪和手帕，免得到时候憋不出来难受。” 帝君道：“你怎的看了这么多话本？不务正业，回去我监督你看仙书，务必晋到真仙期。” 我顿时吓得眼泪花子都流不动了。 三世镜中，转瞬又过了不知几时。 昆仑山通天之塔中，收藏了所有仙门所知的六界机密，因仙门的日渐壮大，此塔也日渐有了无所不知之称。仙门约定，守塔之门派三年一换，如今，终于换到了白岳派。身为白岳派首座弟子之一，木兮自然被派去镇守通天之塔。 当然会有妖孽企图入塔，但很快便被守塔弟子解决。守塔这种三点一线的活路，若非清修习惯的仙人，若换作我或者帝君，这塔早给掀了。 变故发生在本应三点一线中的某一日夜晚。 听到不远处同门弟子的惨叫，木兮飞速循声驾云而去。 在通天之塔东门处，紫衣劲装的男子，雪白长发一丝不乱束起，背手伫立在她面前。月光撒下一地清辉，在他脸廓镀上一层银白色的柔和。 她看不见他的容貌，可她熟悉他的妖气，明白来的是什么人。她甚至可以猜到他的来意。 她朝他伸出手，可手停在半空中顿了顿，还是化出一把碧光相绕的长剑，剑锋直指来人心口。 他闭目自嘲一笑：“原来是你。我来得真不是时候。” 这话说得何其可笑。之前又不是没有通天之塔，可他偏偏选在木兮守塔时闯入，怎么可能是巧合。 察觉到倒在他脚边的同门仅是昏迷，她手中剑才缓缓放下：“你为何而来？” 他的回答淡淡：“为取我族所需之物。” 她面色有些苍白：“你知道通天之塔中都有些什么。那些东西，绝不容妖族觊觎。” 他抬眸一笑，双手合揖：“所以小妖特来请白岳派木兮仙子高抬贵手，为小妖通融。” 气氛霎时凝如寒冰。 她的剑再度抬起，依然指着他心口：“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回答得毫不在意，好像根本不知道这是于木兮而言很重要的一件事：“贪狼界妖君，楚眸。“ 她站在清冷的月下，月光映得她的脸愈发惨白。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颤抖：“你以前说要从仙门得到的东西，就在这里？” 他肯定：“就在此地。” 木兮别开脸，对着不知什么地方：“你最初接近我，就是因为我将在不久之后镇守通天之塔？” 他的回答没有半分含糊犹豫：“是。”抬眼看着她，目光仍是淡淡，“我族身陷水深火热，我身负族人所托，四方寻求解法，却一无所获，怕是唯有在通天之塔中才能寻到答案。妖族清苦，是在下与仙子所共睹。通天之塔中物事关我族存亡，不知仙子可否成全？” 她手中剑再度缓缓松下，可她一个字也没有回答，只死死咬着嘴唇，咬着连嘴唇都在泛白。 从情感上来说，楚眸确不是个东西，利用得这般明显，却还是让姑娘家陷了进去，逼得人家现在要在双方作出抉择。木兮不可能期待他人闻讯来救，万一楚眸将她作为人质来威胁，就把选择的锅扔给了师门。她绝不愿。 远处仙云压近，显然已有人在闻讯赶来。楚眸向那天边斜瞟一眼，只袖往身后一拂，径直朝通天之塔走去。 木兮大喝：“站住！” 说时迟那时快，未出三步，以塔门为中心，兀地突然间张开一张强大的仙障，仙力随之汹涌而出，竟直直向他冲来！ 楚眸眉峰微皱，只手聚灵想要挡下，那仙气却在他的妖力下毫不退缩，如冲入无物；他这时才觉不对，赶紧回身避开，只见那股仙气直刺入地面，竟击出不小的裂痕！ “哦？”他一声冷笑，背后也现出紫色的强大妖障，凶狠妖气抚过面庞，唤出狰狞妖相，额上幻出复杂赤痕。双手伸出，掌心向上，一缕光华不知从何处而来，落入手心，瞬间绽放，一阵刺眼的光芒之后，竟是一把古琴。 不知何种力量将琴托身虚空，他的指尖在琴弦上迅速弄移，急骤如雨的曲变作无数紫色气刃，冲破琴弦。 一道道紫色刃气撞入一簇簇仙力，双双消散。如同轮回，无穷无尽。 楚眸已汗透浃背，气息淤塞空乏，可这仙障似乎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 “不必白费力气了。此仙障的仙力取自昆仑天光，正与你的妖力相克。”她的声音在缄默了许久后终于响起，似乎还含着某种希望。 楚眸抿了抿唇，收回古琴与妖相，朝着她缓缓走近。他的眸深如潭，隐藏着一分可怖之意。 她并不畏惧，好像只是寻常相见。她站在海边的栈桥上等着他，一直走，一直走到她心里。 站在她面前，他顿了顿，笑着开口：“还请仙子指点迷津。” 她怔住了。 我一脚踩在三世镜的基石上，捋起袖子，扛出忘尘剑。憋拦我，我要进去干掉这个人渣！ 后头帝君大为受惊：“红红，你这又是要作甚？” 我回过头来，手在三世镜上指指点点：“这楚眸是个渣男，你憋拦我，我要进去摔了他！” 帝君支臂斜躺草地，双眼半睁不睁：“你注意点，那是镜子，不是墙。” 我泄气地坐回地上，恨恨道：“……反正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帝君表示很无所谓：“我不是人，是仙。” 我懒得理他。 果不其然，三世镜里的楚眸更加贯彻渣男本质，一丝妖术使出，如锁链般束住了地上横七竖八几名弟子的脖子：“若你不愿，我也不惧双手再沾血腥。” 木兮神色没有半分波动，也可能是因脸上那条白绫使得我看不出半点波动。挥手间仙力呼出，轻而易举便斩断了楚眸设下的妖锁。 可见楚眸根本没打算真拿人命威胁她，还没渣到我想象的地步。她也不算看错人。 她不发一言，径直行到他面前，面色清冷苍白，仿佛在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你步步深入、欺瞒于我，是为妖族？” 他微微颔首：“是。” “若我等来师尊同门，全力阻止于你，你待如何？” “杀。“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哪怕白岳派倾力阻止，便是血洗仙门，我也定要进入通天之塔。” 她缄默了许久，一声轻笑：“好，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