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碎城长江西路三里庵家乐福对面有一条通往合作化北路的小道,唤作官亭路。顺着小道前行不过十分钟,即可抵达碎城大学北园。 晚饭是在这小道上一家名叫农家小厨的饭馆解决的,开了个包间,与蓝唯爱对影互斟。吃饭是幌子,其实我一点胃口也没有。蓝唯爱好像也毫无兴趣,不知是受了我的影响,还是本来她心情也不好。想她之前的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想并不因为我。 叫了几个菜,几乎都没有动,我和她就只剩下推杯换盏了,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顾无言,像看透了凡尘俗世的老和尚与青衣道姑。 解决了不少清酒以后,蓝唯爱倒了两杯水,推给我一杯,自己大口喝了半杯,脸上红扑扑的。许是茶水冲淡了她饮下的酒,眼睛里荡漾半醉半醒的迷醉。 你说啊,你和她为什么会分手。她一手支撑着脸颊,一手从额头捋着头发,手腕上的一支精致的表的镜面在灯光下闪着煞白的光。 听她这么问,我的心一阵针扎似得痛,清澈见底,冰彻心扉。回想昨晚发生在北园里的事情,说难过是不可能的,不愤怒也是假的。 一周时间,她就背叛了我,背叛了我。我不由自主地重复了刚刚说的话,你能想象么?她竟然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学生搞到一起去了。如果换成别的女人,我倒也没话可说了,但竟然是她。她以前那么听话,我对她也不薄,给她买吃的穿的给她钱,但她为什么会这么对我。 蓝唯爱竟然笑了起来,轻得像轻便的风。她端起杯子,把剩下的半杯水喝掉了,往我眼前一推,帮我加点水。 我感到自己的颜面受到了亵渎,没有理会她的要求。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火急火燎的点着,猛地抽了一口,把我的水推给她,“喝我的。” 蓝唯爱也没有理我,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一口,盯着我像看一件漂亮的衣服,“你喝多了,喝杯水解解酒。” 我端起水杯喝了半杯,抽了一口,掐灭烟,揉了揉眼角,问她,你好像对我一点都不关心,难道一句话都没有么? 你不要急,我其实在想,就像你说的,她为什么会和你分手。额不是,为什么会背叛你。蓝唯爱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将头发向后理了理,“作为女人,我忽然想到我和你,我们的事。” “为什么会突然说我们?”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眼皮突然跳了一下,有种旧愁未走,新怨又要突然袭来的感觉。 我站在女人的立场上,来分析你们这件事。不过她劈腿我没想到,我以为最多是她和你提分手而已。但你刚才也说了,她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学生搞到一起去了,难道你不知道少女都喜欢能给她带来激情的么? 不知为什么,打从今晚我和蓝唯爱一起离开公司之时,我就觉得她很不对劲,现在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我叹了一口气,忽然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冷冷地瞪了一眼蓝唯爱,不快地说,你好像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我被带了帽子,你很开心么? 死相,一点玩笑都开不得了?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其实像分手这件事,你又何必看得那么重呢?我猜你和她恋爱,也一定不是冲着和她结婚去的。” 呃,我忽然觉得自己一点隐私都没也没有了,蓝唯爱此刻像变成了一个女巫,不费吹灰之力就看穿了我的底牌。但结不结婚这件事,和谁结婚我却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即使我曾想过,一定也不是石楠楠,只有一个人,那个死去已久的林婉儿。 怎么,你又恢复正常了?刚刚瞧你那正襟危坐,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被其他人附体了。我心里非常不舒服,依旧冷冷地看着她。 你再这样我可走了?感觉蓝唯爱明显在和我对着干,而且丝毫没有退让的样子,心情愈发沉重。 我收回不痛快的脸色,望向窗外,气氛有些尴尬。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情人之间不是只有欢快和刺激的么,为什么此刻变了味道,我像喝了一杯脏水一样感到嗓子眼里有作呕的感觉。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谁没有呢?她抚了一下净白的脸,头发从耳根滑下来,遮住了一半的脸色,“那个小女孩,爱上别的人,在你看来是背叛了你,但是我们不也曾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你想过么?” 心底的愁乱瞬间被蓝唯爱的一句话引爆了,她好像手握一把匕首,抵住了我的喉咙。但却并不进一步的击杀我,只是在我的脖子上来回的摩擦,使我感到一阵发怵和眩晕。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我的心脏“咚咚咚”地剧烈跳动着,如芒在背,我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被人残酷地揭开了。 “其实没有必要忌讳这个话题,因为我们都曾做过伤害别人的事,所以有一天忽然自己也受了伤,感到愤怒和不快,但如果回想一下,我们曾是否刺痛过别人的心,那么你现在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而不是一直追问为什么会被别人背叛?” 我从来没有听过蓝唯爱发表过这么长的议论,而且像一个好为人师的语言的施暴者。我心里顿时泛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厌恶感,从来没有过的距离感。她突然就变得陌生了,像我从未认识过她。 只是她说的似乎并非没有道理。与其说石楠楠背叛了我,其实是我早在很久以前就背叛了她。但这个揭露彼此罪名的人却是蓝唯爱,曾和我滚过床单的女人。 太讽刺了。
我心里的怒火在几经癫狂以后,终于在蓝唯爱一番大逆不道的分析或血淋淋的揭露以后,彻底爆发了。“啪”,我拿起桌上的水杯,一甩手砸在地上,杯子顿时四分五裂了。 女服务员推门而入,“对不起二位,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我朋友失手碰掉个杯子,给我们换一个就行了。”还是心平气和的样子,好像我在她面前就是个孩子,大人完全不与我计较,所以这事就像没发生过。 听她说我是她朋友,我更来气,拿起一瓶没有开封的酒,举起来就要丢到墙上去,“我是你朋友哈,我是你处于哪个层面上的朋友,蓝唯爱你倒是说清楚!” 想干嘛啊?耍酒疯么!你现在给我放下来,否则我立即走。她推开遮住眼睛的头发,整张脸露了出来,仍旧绯红如彩霞嫣然,但顺着脸颊而下的泪水却已汹涌磅礴。 我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一幕,太意外了。换句话说,我懵逼了。我放下那瓶酒,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延迟了几秒,才想起来抽了一张餐巾纸给她。 “你,没事罢!是不是我刚才说得太重了,对不起,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你分析得很对,所有的背叛都是我自己起了头,别人才会用我的方法这样对待我。” 和你无关,是我自己刚刚喝了几杯酒,心里不舒服,有点想吐,吐不出来就把眼泪弄出来来啦。她擦了一下眼泪,装作没事的样子,但我看得出来,她只是在强颜欢笑而已。 你一定有心事。我断定自己判断得没有错,况且之前在公司门口,她自己也说过这样的话,“我的就暂时聊到这里,你说说你自己罢,有什么心事,我帮你参考参考,说不定能帮你。” 她拭去眼角的泪痣,长出一口气,淡淡分道,对啊,我是有心事,但是我现在不想说了,谁都不想说,让它先烂在我心底,过段时间再拿出来说说也没关系。 说着站起来,看了看表,那只我从没有见过的表,“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我跟着站起来,一牵她的胳膊,“可以不走么?”说完又后悔了,又补了一句,“我送你罢,一个人不安全。” 不用了,我打车方便,你也早点回去,要多休息。她的态度坚决而没有回旋余地,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说话之时起身走出包厢,径直下楼,没有再见没有吻别,消失在夜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