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姐妹随行 牵挂六秀

    在一辆马车上，五秀、九秀和皇后、瑾妃以及另外两名宫女挤坐在一起，前面还有两辆马车，上面坐着的是太后和皇上。车上，一个个沉默不语，无人敢说一句话。

    一路上，她们总是好奇地四处观望。一听说洋鬼子打进来了，许许多多人背上大包小包离开了家，马车、骡车、驴车挤满了土路，步行的人神色慌慌张张，一溜烟不见了。啊！惊恐不安的老百姓都在向城外逃难。正是骄阳似火的七月，火辣辣的阳光照在身上，十分的燥热，汗流浃背的。那牲畜的叫声，孩子的哭声，远处的枪炮声，混杂在一起。一股股烦躁与惊骇堵在姐妹二人心中，还有那说不出的困窘、焦灼、担心、恐惧、仇恨.……又多么盼望能生出翅膀，尽快飞出这牢笼与地狱。

    五秀、九秀从肥大的灰色大襟衣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摸着这件长衫，想不到，入宫时穿的这件衣裳，如今又穿上了。姐妹俩自然而然又想起江南的亲人。五秀眼眶里满含泪水，沉思绵绵。九秀回头遥望着皇宫方向，低低啜泣。

    姐妹二人又回想起了早晨临行时的一幕幕，太后命令她的贴身宫女娟子、荣儿上车随行，又下令皇后带上几名宫女。上车时，太后看到了五秀，便命令她上车，皇后命令九秀上车。于是，五秀、九秀就被同时带上车随行了。可是，姐妹二人从宫女房舍直到上车出了神武门也没有看见范英、陆云、杨梅，更没有看见同胞姐妹六秀的影子。由此，姐妹俩心里感到像失去了宝贵的东西一样，既惆怅又担忧，伤心难过和后怕恐惧之感一次又一次袭上心头，禁不住泪如泉涌了。

    沿途中，墙上贴满了义和团揭贴，标语多种多样。一行人已无瑕顾及，匆忙西行。

    突然，从东面街道上奔过来几十个挂了彩的清兵。丢了顶带花翎的；没了鞋光着脚的；扔了大刀枪支的；中了子弹受了伤呻吟的……个个咒骂着洋毛子、洋鬼子，垂头丧气，哭爹喊娘，神情惶恐不安，只顾保命要紧，纷纷逃之夭夭了。

    光绪一挑车帷帐，目睹清军如此惨痛的败状，斥责道：“这就是往日军机处说的装备精良而训练有素的禁卫军虎神营、神机营，到了国难当头，狗屁不是，一个个成了逃兵，平日的军威见了鬼啊！”

    “杀啊！杀洋毛子！”听到喊杀声，一行人抬头远眺，从对面冲过来许多战士，有的着清军服装，有的头裹红巾，手持红缨长矛，高举红缨大刀，奔向东方迎敌而上。

    “快！快走！”太后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命令车夫急速行驶。车夫一个劲地直扬马鞭，鞭子抽打在马身上，马车快速奔驰起来，铁皮钴辘咕噜咕噜响个不停。后面的两辆马车紧跟其后，摇晃前行。五秀和九秀感到全身上下又麻又酸又痛，像散了架一样，手脚完全不听自己使唤了，悲伤而痛苦的眼泪夺眶而出。

    一路之上，逃难的百姓络绎不绝，逃兵散兵失去了管制，野蛮的，偷窃的，抢劫的，砸门而入民宅的，时有发生。老百姓叫苦连天，怨声载道。

    一天下来，马车已走出几十里路了。离京城越来越远，枪炮声从耳朵里消逝了。

    黄昏时，路过一个村庄，一行人下车舒松了一下腿脚，向当地人找了几间房，准备寄住一夜。太后长长出了口气，皇上、皇后默默无语，姐妹俩依然牵挂着六秀以及其他姐妹们。晚上，一行人只啃了几口煮玉米，喝了几口水。太后、皇上、皇后、瑾妃等皇家几口躺在炕上休息，几个宫女把布口袋、包袱铺在地上，和衣而卧。由于一天的劳累和疲倦，她们很快睡着了。

    九秀躺在地上，发觉自己和五秀、六秀回到了江南。一家人终于相见了，嘘寒问暖的，好高兴啊！她扑向刘氏，可总抱不住母亲，她好着急……

    这时，传来太后的声音：“天亮了，快上路吧！”

    她被惊醒了，才发觉这是黄梁一梦。上了车，一行人又上路了。

    向北走了几里路后，马车越往前行越发难走，大路变成小路，小路变成田野。马车只好左拐右转绕道前行，可是，平原变成了山地，地势高低不平，崎岖难行，又天干物燥，人困马乏，路在何方？

    抬头远眺，眼前山峦起伏，群山耸立，巍峨壮观。在崇山峻岭中，雄伟的古长城仿佛一条腾云驾雾的巨龙，由东向西忽高忽低，绵延万里不见头尾。行至此处一带，满目层峦叠嶂，绿木葱葱。只见两山之中，出现一个又长又宽的大山谷，有潺潺流水，山野人家，山花烂漫，芬芳四溢。好一个山青水秀、景色怡人的所在啊！

    几辆马车慢慢停下来，一行人跳下车，车夫卸下马鞍、马套，牵马到河边饮水、吃草。几名宫女搀扶着慈禧太后、隆裕皇后走到溪水边，光绪、李连英等人纷纷冲到河水旁。他们洗了洗手，洗了洗脸，洗去一路风尘，又喝了几口清爽的山泉。

    一行人向关沟内远眺，一座雄壮的关城巍然屹立，这里就是被称之为天下九塞之一的居庸关。聆听着山中飞鸟的鸣声，欣赏着“居庸叠翠”如此美丽的风景，太后面露喜色，感叹道：“这儿的泉水好甜哟！好一处世外桃源啊！不虚此行啊！”身后的光绪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黯淡，默然无语，心绪杂乱，似有悲切。

    太阳渐渐西下了，一行人早早找了一家客栈住宿。五秀、娟子、荣儿脱下太后的衣服，拿去洗了洗，晾在室外。五秀、九秀也将皇后的衣服脱下来去洗了。

    九秀想起了皇上，便去他的屋内，热心地说：“皇上，你把脏衣服脱下来洗洗吧。”

    光绪注视着九秀，内心特别感动和温暖。于是，他脱下衣裳、裤子，九秀便拿去洗了。光绪望着她的背影，一股股喜爱之情由衷而生。

    一行人吃过晚饭后，便回房间各自安息，准备拂晓启程。掌上油灯，点点灯光微弱而暗淡。伺候好太后、皇后休息之后，几个宫女终于可以躺在床上休息了。可是，她们想想皇宫的姐妹和姑姑们，又想想以后何去何从，便久久难以入眠，思绪颇多。

    忽然，她们听到门外有两个人说话，听声音是客栈掌柜和另外一个人。

    “哥哥，今天我去城里进货，还没进城门呢，就赶快跑回来了。”

    “怎么回事？”

    “你还不知道吧？洋鬼子打进京城啦！京城大乱啊！听说太后、皇上、皇后都跑啦！可恨的洋鬼子烧杀yin掠，他们放火烧房，城内火光冲天；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见女人就强暴……听说城里到处都是死尸、人头啊！”

    “啊！天下大乱啊！洋鬼子可别来咱们这穷山沟啊！”

    几个宫女把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她们立时全身颤抖，心惊rou跳。啊！宫里的姐妹们怎么样了……

    沉痛之中，五秀恍恍惚惚看见一群群洋鬼子拿着刀枪，闯到江南，杀害了爹、妈、四秀、七秀、八秀、十秀。她和六秀、九秀哇哇大哭，悲痛和愤怒之下，拿起武器反抗，为全家报仇。可是，六秀倒下了，也被杀害了。她痛心疾首，大哭道：“六妹！六妹……”

    “五姐！五姐！你怎么了？”九秀被惊醒了，急忙问道。

    五秀也吓醒了，吓出了一身冷汗，才发觉自己这是作了一场噩梦。于是，五秀伤心地说：“我梦到洋鬼子残暴地杀害了爹、妈和姐妹们，我俩和六秀愤起报仇。可是，六秀也被洋鬼子杀害了，我好害怕这是真的啊！”

    九秀满含泪水，痛心地说：“六姐！六姐！你在宫里怎么样了？我和五姐好牵挂你啊！好害怕啊！可恨的洋鬼子……”

    “我们好几年没回家了，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多么想回家啊！”五秀想起了家乡，十分悲伤和难过。说着，姐妹二人抱头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