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以发结绳
枫滇想不到轻松帮他解决了眼前困境的气场，也为一个气尊所得知。 他划着一艘破烂的小船，回到了小渔村，留下的两个海贼已经被绑走，不知送往哪里，小渔村开始有了灯光，恢复了安谧，往日错落无致的灯火，如此透着一股凄凉。 枫滇能回来，叔很高兴，只是看到他一个人时，愉悦之外藏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忌惮，叔拿出半坛酒仰脖大喝了几口，递给枫滇。 两人就地而坐，一人一口，把半坛酒喝光，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酒喝完了，枫滇站起来，把那些海贼喝完随手仍在地上的酒坛中的剩酒收集起来，整整两坛，把一坛放在叔的身旁，举起另一坛，咕噜咕噜喝了几口。 东方微白，他们手中的酒坛已空，叔醉了，胡言乱语说了一通。 “小兄弟，叔对不起你，眼睁睁看着你被带走，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小兄弟，叔对不起你，叔只顾着妻儿，忘了替你求情，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让叔如何是好。 小兄弟，叔对不起你，叔没有能力保护婷娃和婷娃她娘，还连累了你……” 慢慢地，旭日开始东升，枫滇扶着叔走进屋里，交给小女孩她娘，她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扶着叔躺下，惊醒了小女孩。 小女孩刚睡着一会，双眼哭得通红，看着还有点肿，看到枫滇，竟然露出了微笑，“大哥哥，那些坏人呢？” 枫滇摸了摸她的头，让她慢慢躺下，凑到她耳旁，“吃了……” 小女孩啊地叫了一声，拉过被子盖过头，很快又扯下被子，露出那双红肿的眼睛，盯着枫滇，因为害怕而声音有点低，“真的？” “嗯。”枫滇点了点头，然后向小女孩她娘打了一声招呼，走回只属于他的小屋。 放下窗户，小屋重新沉浸在黑暗之中，枫滇慢慢收拾着散乱的物品，一件一件摆回原来的位置。 他不懂安慰别人，也不会去做那样的事，安慰有时听起来是那样的虚伪，明明伤口淌着血，偏要说没有伤口，这只会让人忽视伤口的存在，直到有朝一日伤口溃烂，再无回天之术，直面伤痕，细心上药照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虽然后者有点残酷，但唯有迈过那道坎的人，才有资格活下去。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枫滇躺在床上，双眼望着屋顶，似能穿过屋顶，看到更远正在发生的事情。 馨香笑靥如花，掩嘴咯咯笑了两声，看上去很开心，眼眸间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愁绪，突然她毫无征兆地转身离开…… 枫滇抬起左手，明知道那是假的，却仍想要抓住馨香的手，左手在虚空中无力地挥了挥，馨香消失，左手只有一根发丝…… 那是他的，不是馨香的，他知道。 左手把发丝送到了眼前，双眼精光一闪，右手缓缓举起，左右手翻飞，连续结下二环结，三环结与四四环结三个绳结…… 发丝很细，结绳结于其上，别致精巧…… 枫滇左手缓缓放下，垂在床沿外，闭上了双眼，睡着了，等他醒来，日已中天，他没有起床去看叔他们怎么了，而是举起了左手，再次结下两个绳结。 一个是普鲁士结，那一天，老伯给他捏了一个糖泥人，并成功卖了出去。 另一个是三个叠加的平结，为了记录拜师尊修炼玄冥功法一事。 随后他又结下了三个绳结，一根发丝已去其三，上面共有八个绳结，每一个绳结出现，他都能感觉到神魂被封印一分，每一个绳结都记录着他经历过的要事。 第十个绳结，枫滇察觉到了体内那个青铜印，第十七个绳结，他感觉到了那个白银符文，第二十八个绳结，奴役印现形，他停了下来，为什么会有奴役印？ 奴役印，是属于他神魂之物？ 三天过去了，枫滇结下了第三十个结，每一个结都不同，每一个都有不同的含义，每一个都是他为何忤逆天意的原因所在。 可他结不下第三十一个绳结，绳结的种类还有很多，只是…… 他没有了可记之事，没有了神魂以供他继续封印…… 少了一缕神魂？在哪里丢了的？ 他想不起来，一点记忆都没有，难道…… 枫滇突然想起了什么，腾地坐了起来，随即再次躺下，发丝还能容他再结一个绳结，可再也找不到可记之事，他绕了两下发丝，想把学会结绳这件事记下，可等拉紧成结之际，他放弃了，这不是逆之本意，不该记在这一根发丝上。 要记也应该重新拿一根发丝，以记他在这片陌生星空下的新生活。 最终枫滇没有结下最后一个结，发丝从他左手滑落，掉在地上，他沉沉睡去，睡了来到这个世界的唯一也是最后一次的踏实的一觉…… 第二天醒来，叔已经从圩镇回来，灯笼鱼换了很多物品，足够整个小渔村勉强度过这个艰难的冬天，叔抱着两坛酒进来，有点不好意思，重复说了几次给村民换过冬之物，只换了这两坛，要省着点喝。 冬季，渔民很少出海，一来因为鱼少，二来因为蛮海会有浮冰，贸然出海，很危险，村民会去较为远的地方做一些日子的短工以补家用。 经过海贼一事，叔以为渔民会更容易接受枫滇才对，可事实并非如此，众人甚至比以前刚害怕跟枫滇接触，连小女孩也很少过来他的小屋了。 只因，跟一大群杀气腾腾的海贼出去，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 只因，他说把海贼都吃了…… 越到后来，全村仍旧跟枫滇保持来往的，唯怀有愧疚之心与了解之意的叔一人而已。 因为没能阻拦海贼带枫滇走而愧疚，因为了解枫滇真正为人，所以他并无害怕，跟枫滇来往，如同与其他村民一样。 说来在意的此事的也只有叔一个人，从枫滇从地下出来，村民对他就没有好感，哪有人会从地下出来，除了怪物，加上小女孩整天喊枫滇作吃人的怪物，他们理所当然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枫滇更不会在意，相反有点满足，这里比洛晨大陆好太多，至少到目前为之，没有人欲加害于他或利用于他。 与叔一同出海，独自在小屋，这就是枫滇近两个月的全部。 他还是没能结下最后一个结，所有的绳结，他都能完美地结成，三环结，四环结，半结，平结，普鲁士结……以及那些叫不上名字的错乱又不显繁琐无用的绳结。 这些都是他想要的绳结，曾经结下死结，所有人的宿命都是死亡，死结本应是最好的，也是最后的绳结。 他还活着，而且有一种感觉，他还会回到洛晨，随着时间平凡地推行前进，感觉越来越强烈，死结就不再是最好的选择。 发丝安静地躺在手中，是真正的安静，神魂的安静，发丝，绳结，神魂…… “小兄弟，给你带来了鱼头汤。”叔把汤放到桌上，看到他手中的发丝，只是一愣，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叔，最后一个结，应该是什么？”枫滇盯着发丝，陷入深思，他问的是叔，也在问他自己，两个月来，他都在问。 叔跟他想法不同，他的第一个想法，是死结，而叔的想法却不是，死结是给死人的，是不详之结，叔提了很多个罕见的绳结，牢固而难解。 祖辈传承下来的绳结，叔学得很好，却没有一个绳结是出自他手。 “不要太在意，不过是帮助记事，总会找到合适的，先喝汤吧，要凉了。” 枫滇点了点头，叔回去了，小屋剩下他，还有叔的那句“不要太在意。” 不要太在意…… 何必在意？枫滇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双手翻飞，一个死结出现在发丝的末端，枫滇在最后一步停了下来，再结了一个称人结，如此以来，死结就变得可解。 死结因不可解而得名，融合了不可解的死结与易结易解的称人结，不再不可解，那是一种全新的绳结，死结的含义是死亡，此绳结则是涅槃的象征。 不要太在意，就是不要太执着，为何在意？为何执着？ 只因有心结…… 结下心结，解开心结，不会太在意，不会太执着。 此结，名曰心结，由自己结下，也只能由自己解开。 心结是什么？ 或许是执着，是独行之路，又或许是逆修之道…… 枫滇不知道，或许想到的可能都是心结的一部分，可这就是他，没有这些可能，他什么都不是，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这些可能成为事实。 这些都不重要了…… 枫滇看着手中的发丝，绳结封印了他将近九成的神魂，准确地来说，是八成，还有一成，不在他身上，早已不在他身上…… 至于在谁手上，枫滇心中早有猜测，只是不敢肯定，如果猜测是真的，那么那个人的出现就不是偶然，神魂在她手上，枫滇不在意也不担心，害怕的是，落到别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