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弄假成真

    恐怕不光是鱼得水，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对三元此刻所说不以为然，只是大家没有鱼得水那样表现得露骨而已。

    现在屋子里有哪些人？除了鱼得水那两个可以标注为路人甲的衙役随从外，其实也就只有不多的几个人而已。

    当事人宝根娘子，她是人可亦可的xìng格，何况她也没什么实际的损失，早就想息事宁人了，不过是在等一个说法而已；

    高清水，章三元的师兄，当然是向着三元，他只当三元在胡言**语随便编造借口呢，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内心其实是无所谓三元所说是否合理，只要能服众，他便不会有异议；

    蔡中人，那还有话说么，三元的干爹，疼儿子疼得恨不得拿自己的老命来替儿子摆平一切，当然，他和高清水是一种思路，觉得三元在狡辩，并不真的是那么回事，不过他不会揭穿自己的儿子，脸上也是一副假装愕然的表情，内心并不真信；

    再有就是三元和鱼得水，此刻没有其他人了。

    所以鱼得水硬要三元给个能够服众的理由，除了他之外，真的是没有第二个人在乎这件事情到底真相怎样，鱼得水的目的就是绑架民意，虽然如此，也没有人会说他一个不是。不过这样的人，也不会有太好的下场，忤逆上司，注定被穿小鞋。所以高清水才想到派他押解军粮去福建，眼不见为净，看似委以重任，其实目的就是打发他跑远点，暂时别在眼前碍事。那么高清水这里的下一个得力助手，就是龙师爷了。这次因为高清水是从蔡府直接过来小邱庄的，所以并没有带上龙师爷，龙师爷可比鱼得水要懂得看山水得多了。

    不能因此就小看三元啊，他若没有足够让诸人信服的理由，是不会拿出这样的态度来的。第一个会相信他所说的话的，就是当事人宝根娘子了，她可绝对不是因为私人感情而故意包庇三元，所以三元一早就暗拿主意，只要他的说法，能让宝根娘子信服，其他人就再不会提出异议。

    这是最好的办法不是么？鱼得水再怎么执拗，他能找到这个人那个人出于自己个人的目的维护三元，他能指责宝根娘子么？虽然现在他还趾高气扬，以为三元不过是在狡辩，但接下来发生的情况，是他所难以预料的，足够让他瞠目结舌。

    三元继续说道，"当时暗光浮动，我看到一个老妇人的轮廓出现，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啊。从来都没有这样的经历，不过这老婆婆并不十分凶恶，反而显得很和蔼。"

    其他人尚没有怎么样啊，那宝根娘子眼神已经不对了，撑着胆子，提了声问道，"什么？你看到一个老婆，在一个小黑屋子里？难道是..."她应该是想到了家中那间唯一没有任何窗户没有任何光线的房间，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进去过，丈夫不允许，那是她觉得最神秘的地方，因此也是她时时刻刻放在心中的一个禁地，"那婆婆长的什么样子？穿的什么，戴的什么？有多高？胖瘦如何？年纪如何？她身上，可有别人没有的特征么？"

    三元听她这样口气，料那老婆婆身上必然有个特征，是别的同龄的妇女不具备的，赶紧就心里搜索回忆，面上却不露出丝毫的异样来，只是哀戚戚的表情，继续说道："我当时是看不清楚的，直到浮动的蓝光逐渐淡去，我的双眼也适应了黑暗，才看清眼前的老婆婆的样子，不过，因为当时屋子里太黑，所以能看到的不过是样子而已，颜sè，是没有的。"

    "这婆婆身材并不算矮小，加上因为年老而显得略微佝偻，也就比我低半个头左右的样子。"三元比划着，"可以想象到，这老妇人年轻的时候，家里条件一定不是太差，完全不像是小户人家的样子，谈吐姿态，都显得十分有得体。"

    "她柱一根拐杖，身姿颤巍巍的，不知是因为心情激动，还是因为身体已经老迈到不能支撑jīng神。这老夫人身上所穿的衣服，虽然黑暗中看不清材料和规格，但是从轮廓上看，布料俱都是厚实沉坠的且丝滑隐隐略有反光。老妇人有开口对我说话，虽然她说话的声音也是颤巍巍的，但是在她开口的瞬间，我看到了一个十分让我无法相信的特征，那绝然是任何一个像她这样年纪的老人所不该有的。"

    听到三元这样说，明显宝根媳妇的眼神变得关注且紧张起来，他前面所说的那些特征，可能这庄上任何一个到了宝根娘这年纪的老婆婆都会有，早就说过，小邱庄不是一个特别贫穷的村庄。时代以来，他们就受到祖先的眷顾，过着其他村庄不可比拟的生活。

    宝根媳妇看上去十分紧张，又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究竟三元想说什么？那老婆婆身上有什么特征，是别的相似年纪的老人所不该有，而又被三元抓住了的呢？

    "是什么？你发现了什么？"宝根娘子问道，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了。

    "是她开口的瞬间，我发现了，这老妇人以她的年纪来说有一些东西，实在是太不匹配了。"三元故意做出惊恐的样子来，"她居然有一口白森森的牙齿，而不是像大多数她这样年纪的老人那样，牙齿已经全部都掉光了。"

    "啊！"宝根媳妇一声惊呼啊，她突然就把头低下了，眼神一直在左右闪烁，却没有插话提问，只听三元继续说些什么。

    "我是真的觉得诧异，不过很快又想到，这也未必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据说，如果在年轻的时候，没有生过任何牙病的人，牙周没有遭受过损伤，是真的会一辈子都不掉一颗牙齿的。不过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可以算做是凤毛翎角的。"三元沉稳一下心情，继续说道，"我于是按捺下紧张的心情，开口与这老妇人攀谈起来。"

    "我问老妇人，我到底身在何处，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是什么人，她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三元顿了一顿，故意用舌头舔一下嘴唇，显得自己很是紧张，"那老妇人说话态度十分和蔼，全然看不出半分敌意来。她悠悠地说道，她...是...宝根的母亲！"

    鱼得水眼睛一亮，突然抬头问道，"就是那个把宝根的衣服给你的人嘛，你不是认得她，怎么又认不出来？"

    "把宝根的衣服交给他？"宝根娘子突然插话进来，脸上显得无比惊恐，"什么衣服？"

    "是这厮说的，"鱼得水一直三元，"我还没盘问过那老妇人呢。"

    "盘问她？"宝根媳妇显得更是紧张了，"这...你也见过婆婆了？你和她也说过话了？"

    "那倒没有，"鱼得水懊恼地摇摇头，"都是三元一个人说的，我上次抓到他的时候，他正拿着一包偷来的衣服。不过他不承认是偷的，说是宝根的老妈给他的，让他送去小会堂给儿子儿媳换洗用，对了，那包衣服还在我这里呢。"他一指手下一衙役，"你，那个谁，去把包裹拿来！"

    鱼得水无意间当了三元这出好戏的配角。衙役答应一声，去提包裹。鱼得水继续说道，"不过当时啊，我们抓到他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我们去找老婆婆取口供，可是老婆婆可能已经睡了，所以屋子里一点声响和灯光也没有。大人吩咐我们不得打扰，只能在外面蹲守，等第二天老婆婆起床了，再加以询问。"

    宝根娘子双眼瞪得很是惊恐的样子，"所以第二天，捕头老爷看到我婆婆了吗？"

    "嗨！"鱼得水脚一跺地，"唉，可惜了，没有。"

    "怎么没有问到老婆婆吗？"高清水发问了，"是你没好好蹲守到天亮，还是因为什么别的缘故呢？"

    呃，老板问话了，鱼得水转身过来向着高大人腆着脸说道，"不是啊，大人，本来兄弟们的确是蹲守了一夜，想rì上三杆才去敲门的，不然惊扰了老人家休息，就是我们公家人的不是了。我们虽然是替老百姓办事，但还是要细心温心加耐心的嘛..."

    "咳咳，"高清水清清喉咙，打断了鱼得水，"老鱼，废话就别说了，说正题，你到底是见过没见过他说的这个老妇人？"

    "这个..."鱼得水犹豫了一下，"没有，这个真没有。我们当时的确是在等天亮，等老婆婆起床了再询问详情。可是，天还没亮呢，就在天际刚转青白之际，突然从坟场那里传来嘈杂闹声，看到好多好多人从旁经过，貌似是要去私塾的样子。我拦下一个来问，什么都不肯说，之说是族内事，夜里的祭祀出了点**象，现在族长带着众人要去找大人。我想老婆婆这里的事情当然很重要啊，但是大人那边才是更重要的。那么多人找大人，一定有特别重大的案情，若是不为了着急保护大人，我怎么会擅离职守呢？"

    "所以，其实你并没有看到那个老婆婆喽？"高清水斜眼看一眼鱼捕头，一脸不屑的样子。

    鱼得水懊丧地摇了摇头，不甘示弱似地转脸朝向三元，恶狠狠地说道，"继续说下去啊，你停下干嘛？难道要等我请你？"眼一瞪，凶神恶煞一般。

    "呃，是的！"三元唯唯诺诺地说道，"我当时觉得这个老妇人十分诡异啊，可是...她对我说的话确实十分的情真意切，她对我说了宝根成长的经历，说我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是他家中的储藏室，以前宝根的父亲在世的时候，主要用来堆放不太常用但需要保留的杂物，如多余的茶几、椅子，一些比较贵重的农具，以及具有纪念意义的其他物品。他父亲过世以后，这个房间基本就只有宝根在用了，里面放了些什么，老婆婆从来不去看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些什么。"

    "她这样说，我就觉得十分奇怪，她好像是站在第三方的立场上在说这些话的，因为现在，她明明就也身在储藏室之内啊。不过我还没有来得及提问，老婆婆就又向我说起了其他的事情，她说宝根有个怪脾气，他心情好的时候，对谁都很热情，可是情绪不好的时候，却会突然咆哮起来，甚至大发雷霆，他是个好孩子，每当自己不知不觉发起脾气来，他也会有所意识，他的解决办法，就是把自己关在这间没有窗户密不透风的小屋子里，反锁上门，不放任何一个人进去..."

    三元注意到，宝根娘子的表情越来越惊恐且紧张，三元所说的这一切绝对是她所熟悉的宝根rì常的行为特征了。

    三元继续说道，"老婆婆说，所以实际上，这里除了是储物室之外，还是宝根的禁闭室。这可能是因为小的时候，他要是调皮惹事，他父亲就是把在关在这间黑屋子里自我反省的，宝根怕黑，小时候一关进去就大哭大闹，她是很想帮她，她不知道这个屋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如此可怕，可是毕竟父亲才是一家之主。他父亲不理睬他，一直等到他安静下来，不再哭闹才放他出来。严厉的父亲在宝根心中留下很深的烙印，所以长大以后，他觉得自己行为不当或者情绪不畅之时，也经常把自己关进小黑屋里去，有时候一关就是一整天，等出来的时候，就好似换了个人似的，心情看上去变得无比舒畅了..."

    三元说到这里，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被打断了，刚才去提取包裹的那个衙役回来了，将一个包裹放到高大人的面前，禀道，"大人，包裹我已经取来了。"

    高清水看了一眼包裹，又看看三元，"这就是你说的那位老婆婆亲手交给你的包裹么？"

    三元回道，"不是她亲手交给我的，却是她指点着我从箱笼中取的衣服。每一件衣服，都是她挑的，而不是我。"三元看上去脸上表情十分紧张，说话的时候，甚至声音都有些颤抖。

    高清水抬手一指，吩咐衙役道，"把包裹拿到这位娘子的面前，当着娘子的面打开点看，看看是不是她家的衣服。"

    "是！"衙役应了一声，提了包裹丢到宝根娘子的面前，"喂，婆娘，你看好了。"说着把包裹打开，把里面的衣物一件一件挑在地上。

    宝根娘子的表情，简直可以说是惊恐之极！口不择言地说道，"真的，真的，都是真的，这些，都是真的。"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之s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为愕然。

    高清水也觉得狐疑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娘子你不要害怕，说说什么是真的？"

    宝根娘子突然不再翻那些衣服了，抬眼来看三元，有转过脸去看向高清水，她已经满脸的泪水，"这些衣服，都是我和宝根的，但是却不是我们现在rì常所穿的衣服了。这些衣服早就被我压在了箱底，这是我们刚成亲那会儿，也就是三年前所穿的衣服啊。特别是这件紫衫，原来是宝根的爸爸留给他的，他几乎天天都穿在身上，直到...直到...，我们成亲，也就是三年前的秋祭之后，突然他就对我说，这些衣服以后他再不穿了，让我都收起来。我说那大家都穿新衣服吧。那次宝根极度消沉之后，我为了让他有一个好心情，就把家中所有过去常穿的衣物全都收了起来，压在了箱底之下，之后再也没有翻出来过了。"

    "哦？"高清水提起jīng神来了，上半身前倾，问道，"你连说两个直到，却没说过那究竟是怎样一件变故，让宝根怎样意志消沉。"

    宝根娘子咬了咬嘴唇，"直到...婆婆...过逝..."

    "婆婆？"高清水也很惊愕，"你说的婆婆，不就应该是宝根的母亲吗？"

    宝根娘子点一点头。高县令尚未来得及问下一句，身后鱼得水突然插上话来，"这么说来，那这小子就是一派胡言了，老婆婆已经过逝三年，怎么可能让他见过，他到白杨镇才只有几天的时间，小邱庄更是第一次来。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宝根娘子突然抬起头，"不是啊，捕头大人，他所说的那些细节，都是对的！婆婆的身材，特征，神情，说话的语气。婆婆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特征，是别家都没有的。那就是我婆婆年轻的时候一口好牙，从来没有生过任何的牙病，她一直到仙去，都没有松动过一颗牙齿，那正是她与其他老人家截然不同的特征！"

    宝根娘子又扑到那堆衣物之上，"再加上...加上..."宝根娘子一脸魂不守舍、六神无主的样子。

    高清水此刻对这件事情提起兴趣来，"你继续说下去啊，怎么不说话了，到底这些衣服...是有什么不对吗？"

    宝根娘子不断地摸来摸去，把衣服一件一件地翻看，那件紫衫，她更是翻看多时，突然抬起头来，惊恐地说道，"啊！大人，不好了！婆婆，婆婆真的回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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