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一面湖水

    莫邪Jǐng告三元不能动念虑去琢磨他所说的事情，为什么？肯定不是为了防范莫邪，虽然三元此刻觉得，只要自己念虑一动，在想什么莫邪即刻就能够知道，但是他清楚，这老鬼虽然怪诞诡异，却并不至于会加害自己。

    他能对三元有这样一番训诫，一定是为了帮他，而不是害他。

    那就是应该有其他人了，有其他人能够和莫邪一样得到三元的念虑，而莫邪师不愿意让三元琢磨思考的唯一原因，就是为了保护他。

    当你不想去思考一件事情的时候，其实你正在思考这件事情。

    转个话题，三元打算把话题转回到五龙来，既然远的不让看不让想，那就先把近的事情搞搞清楚吧。从三魂界穿到五龙，从城外到城内，太多的古怪事情，让三元想不明白。最为重要的是，天罡指引他来到五龙却并没有交代确切的任务，三元只知道这是一个他必须要在小邱庄之后到一次的地方，到这里来做什么？其实他的心中并不十分肯定。

    三元已经穿上了莫邪给他的那件陌生的秋衣，这是一件土黄sè的长布袍，袖口和衣领有二指宽的半sè扣边，看上去很干净朴素，穿在身上十分合体。

    三元无意识地笼了笼衣袖，手指在衣袖中停住了，袖口很宽，内中缝着与许多其他布袍一样的暗袋，三元无意识地摸进了袖袋，原本只是想把它撸平，连撸了两下，突然觉得有点奇怪，这袖袋好像有隔层，而且隔层中还有东西。

    他眉头皱了皱，知道自己什么想法都逃不过莫邪，索xìng说了出来，"衣袖里有东西。"

    "是什么？拿出来看看！"莫邪师显然也很好奇，看来这东西绝非是他放在那里的。

    "拿不出来，好像在夹层里。"三元索xìng把衣袖的内袋翻了出来，抖了一抖，给莫邪看个清楚。

    莫邪师站起身走了过来，伸手往那薄薄的布片上摸了一把，"好像是特意用针线缝进去的，我叫人去取剪子，拆开来看看。奇怪..."他没有说下去，三元猜测莫邪一定知道关于这秋衣主人的事情，不过他没有问下去。

    三元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回到刚才的情绪上来，"那五龙呢？关于五龙的事情，我可以问，可以想，可以琢磨吗？"

    "呵呵，"莫邪撸着鼠须笑了，"若连这个都不可以，那你来到这里能做什么？五龙既是最初混**开始的地方，又是连环锁套上重要的一环，天罡之所以让你来到五龙，因为有一些枝节需要加入到你的云梦修行之中去，而同时，又是为了完成我的圆满灭寂，之前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灭寂？"三元双眼圆睁，紧紧盯视着莫邪，"你说这话却显得很轻松，看不出半分悲伤来。"

    "灭寂并不是死亡，为什么要悲伤？"莫邪反问道，"即便是死亡，也不过是重新开始另一个轮回的必经之路而已，何必悲伤？"

    三元有些不明白，问道，"那灭寂究竟是什么？"

    "人死不能称之为灭寂，人死会再入轮回，自古书文辑录之上，身故被称为‘灭寂‘;的只有释迦摩尼一人而已。释迦牟尼从天界返回人间时旃檀像建成，旃檀像向释迦牟尼低头致敬，释迦牟尼为其摩顶，并授记说，‘我灭寂之后一千年，此像将至汉地，利益众生有情。‘;此后四十二年，释迦牟尼八十岁时灭寂。"莫邪师眼神熠熠生光，"释迦摩尼再入轮回了吗？"

    三元被莫邪师突然问了这一句，略微迟疑了一下，答道，"虽然不知道那算不算轮回，但是佛说如来有百千万亿法身，见无相是见如来。如果把释迦摩尼理解为佛陀在凡界的法身，那他就没有轮回，只是这法身要遵循凡界的规则，所以元身湮没了。但是佛法却是永远不会湮没的，因此说见无相才是见真如来。"

    "呵呵，什么你都答得上来。"莫邪师笑道，"所以要你理解灭寂并不困难，六道者：一、天道，二、人间道，三、修罗道,四、畜生道，五、饿鬼道，六、地狱道。其中人间道与畜生道是有形的，天道、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是无形的。有形道称为‘有器‘;，无形道称为‘无器‘;。"

    "六道轮回都有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所求不得苦，五yīn盛苦。如此，六道轮回可以说苦多于乐，所谓人生是苦海。依解脱道论来说，戒、定、慧，是解脱之道，守戒之人，得威仪；修定之人，心不散。有智慧之人，可先知先觉。超越戒定慧所谓解脱，就是离开束缚的意思，用戒为初善，定是中善，慧为後善，如此产生禅定力求灭寂，元身湮没，永脱苦海，才得解脱六道轮回，不复往生。"

    莫邪师的语气十分严肃，虽然他所说的这些三元都知道，但是却依然很认真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的意思。莫邪斜眼看来一眼三元，突然改了一种十分戏谑的口气，说道，"恐怕你嫌我啰嗦了，这六道轮回之说，别说是你，就算是街头卖葱的老婆婆大概也都懂得了，我为什么要拿出来再给你细说一遍呢。我不过是要让你明白一件事情，所谓的六道轮回，其本质是什么？"

    "是..."三元有点懵，"是..."他连说了两遍是，却接不上莫邪师的话茬。

    "是规则！"莫邪师自己回答道，"是设定，六道本身毫无疑义，他也可以说是八道、九道、二十道。真正有意义的制定这样的游戏规则的目的，人生要经历六道轮回，其目的是诲人向善，用一种制度来约束和规范你的行为。若没有六道，就好像一个大国没有法律，没有军队，没有ZhèngFǔ，没有规矩，那样的世界一定混**不堪。"

    "冥冥苍生，与蝼蚁无异，释迦摩尼在伽耶城外的菩提树下，经过七天七夜的冥想参透了这一道理，洞达人生痛苦的本源，释迦摩尼是传道者，却不是规则的制订者，若他是规则的制订者，他何必还要苦修还要冥想，在释迦摩尼之前，难道六道就不存在了吗？不是这样的，所以我并不打算与你探讨关于释迦摩尼如何在菩提树下冥想得道的问题，我只想借他引出这个道来，他经过六年的苦修和七天的冥想，所得到的这个道，究竟是谁的道？谁制订了宇宙万物的法度规则？"

    "施控者超脱于规则之外，游戏的设定可以修改，只要能够达到最终的那个目的。所以，也许释迦摩尼能悟出的道，与其他宗教先贤能悟出的道其法则也许不同，其目的却最终一致，他们都是悟道者，任何能让普罗大众产生信仰的宗教，归根结蒂都是一个目的，为人间树立道德的基准，为游戏设定最初的规则。"

    说到这里，莫邪师停了下来，拿眼来看三元，好像是在检查他理解了多少似的。

    三元的头脑依旧懵懵的，突然问道，"所以宗教的目的是培养一个种群的集体信仰，而信仰是产生道德的基准，也就是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初的规则了。可是，法律不能做到吗？法律同样也可以规范人们的行为，同样也可以诲人向善，抵制罪恶的发生。法律和宗教信仰究竟有什么不同？"

    莫邪师严肃地看着三元，"如果在原始宗教的形成期，那的确没有什么不同，任何法律都源自于宗教，任何宗教的目的都是为了规范人们行为的准则。宗教使社会变得有序，使一群人在一定的约束下遵守相同的游戏规则。宗教分化成了两级，一级继续沿用宗教的外衣，而其本质却是形成了这一族群人们的道德标准，另一级被固化成法律，逐渐与宗教脱离开，并且上升到高于道德的地位，成为一种工具，一种更有力的暴力约束规范。简约地说来，宗教维系着人民内在的道德底线，法律则从外部强制约束你不得越界。"

    三元似乎有点明白莫邪的意思，点一点头，"所以，五龙混**的根源是..."

    "**界！那只是表象，五龙也是一样。"莫邪师越发地严肃起来，"当一种既有规则被打破，当游戏的设定对参与其中的人不再有约束，当没一个人都想随心所yù地超越于秩序之上的时候，只能归罪于一件事情，那就是宗教信仰的缺失。这非常可怕！当一个族群缺少法律的约束，社会的确也会变得无序，但是人们尚可以保存某种道德的底线。然而，当一个族群缺失了信仰，那这些人就会丧失道德的底线，当你不再确信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时候？法律对你所能产生的影响，就只有被抓住，或者你没有被抓住。"

    "五龙混**源自**界，各种原本在不同规则下平行相处的界门被打开，**象丛生的起因是诱惑，自从我随段德清县令离开了五龙，这里的人们开始怀疑自己的信仰，利己的因素凌驾于道德之上。当我再次回到五龙，三界界门都已洞开，我已经对这一切失去了控制，我努力拯救人类，把异界隔绝于五龙城外，然后城内重建秩序，让人民得以恢复对祖先及神明的信仰。但是城外的世界，那些鬼神妖魅的世界，他们的错**却是我一个人无法控制的。"

    三元疑惑地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些都是理论，我也只能明白一个大概，我们要重树秩序，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办到？"

    莫邪师冷酷地说道，"只有最强的人才能制订规则。当嬴天师灭寂之后，最强于三界之外的人已经不复存在了。我只能维持一城百姓的秩序，原因就是我能够做到全城最强，用神通让所有的人对我折服，然后重归秩序，而城外，却不是我能够控制的世界了，需要有更强大的人，需要能把冥界、妖界、神界全部踩在脚底下的人出现，震慑住**界余孽，让他们伏倒于地，祈求新的秩序重新降临！这是高于法律秩序与道德秩序的第一层原则，暴力原则！最强大最暴力的人，得到制订新秩序的权利！"

    三元惊呆了，"你不会认为我就是那个最强大的人吧？"

    莫邪摇了摇头，"哦，我不这样认为，你也不够强大，不过我们必须要有一个能让三界都以为他最强大的人，我们要利用传说，传说中那个被嬴天师选中的人，带着天生的神通每五百年一巡世间，维持自然纲纪与六道法则。换而言之，即便你不是，你也得是，你要成为那个让妖孽听到名姓就战栗害怕的人，一个绝对强大的存在。"

    三元简直不敢相信莫邪师所说的这样的状况真的能够发生，难道靠一个神话就能够虚张声势吗？让三界折服，重新制订规则，这...太荒唐了。

    "如果这个最强的人一直没有出现，世界会怎么样？"三元脱口问道，他有些犹豫，在给自己找退路了。

    莫邪师目光冷峻，"最强的人一定会出现，基础法则规定这个世界从来就是由强者制订规则，由弱者们遵循的。这是压倒一切的法则，如果这个法则被动摇，那嬴天师每五百年一巡世间的传说就毫无意义。你会在五龙得到很多，可能比你之前得到的所有能力加起来的还要多，我可以向你保证，五龙会是一个飞跃，一个让你惊喜不断的飞跃的历程。不过，即便这样，路还是要一步一步走，饭还是要一口一口吃..."

    莫邪师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门外似乎有人。三元也听到了，门被再次推开，进来的还是单二，三元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单二仍和之前一样，面无表情，也不开口说话，这次手中拿着的是刀剪针线等工具。三元知道，刚才莫邪说叫人去拿刀剪来裁开秋衣的袖袋，看看夹层里到底是什么异物，必定又是运用念力传念给单二，所以这个时候，单二才会突然进来。

    单二是个不简单的人，一个在主人面前也不肯说话的人通常都不会简单。

    "这是一张地图！"三元惊愕地说道，袖袋内的夹层已经被破开，一张揉搓得几乎已颜sè褪尽的帛画显露出来。好像方巾那样大小，被人密密地缝在袖袋与衣袖的夹层之中。"这画的是什么地方？"

    三元将地图递给莫邪，莫邪伸手接了过来，眯缝起鼠目正十分仔细地在查看。突然，只见他眉梢一抖，脸sè唰地变得惨白惨白，口中喃喃自语道，"原来它一直就在这里，我竟全然不知！"

    他突然抬头，眼神狠狠地扫向单二，与单二蓦然的目光交织到一起。

    三元感到他们在交谈，只是他听不见声音，也看不到他们嘴唇在动，他们一定是在用心念交谈！三元不知所措地来回看这两人，他现在感到自己好像是被孤立了一般，到底那地图上画的是什么，莫邪师口中所说的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三元太好奇了，太想知道了，可是莫邪师为什么要与单二心语？三元看到莫邪的眼神一直在闪烁，有熠熠光芒在他两点鼠目中耀动，可以猜测到，他此刻情绪一定很激动。单二呢，却仍然是毫无表情的摸样，那样子简直深不见底，叫人根本就无法看出他的喜怒哀乐来。

    莫邪师再次把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好像在暗下什么决心似的。

    单二突然转身退了出去，那块帛画地图留在了莫邪师的手上，三元在考虑是不是应该问鬼师要回来。既然是在他的秋衣里找到的东西，那他就觉得好像理应是属于他的一般。三元觉得这帛画一定很重要，莫邪师的态度说明了一切，从刚才接过帛画到现在，他一直都是用双手捧着的。

    "到底是什么？"三元试探xìng地问了一句。

    "啊？哦！"莫邪师回过神来，看上去好像情绪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事情变得有些麻烦了。对你来说这也许是好事，也许不是。"莫邪师显得很犹豫，"不过，从来都没有人发现过的东西，突然就被你发现了，这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想应该是好事吧。"

    "好事？"三元知道莫邪师一定对那帛画十分了解，也许他还在犹豫是否应该把实情告诉自己，"对我来说？这，难道是什么人专门为我所绘的地图？"

    莫邪师用手轻轻摩挲着帛画那已经发黄褪sè的布面，突然把手一伸，将那画又还给了三元，说道，"拿去！"他好像是下了个极大的决心一般，头扭向另一边，似乎生怕多看一眼就会改变心意。

    三元接了过来，将这地图又仔细展开在面前看来一遍。"好像有一座城，城边有开阔的平地，还有一条河，也许不是河，可能是一个湖泊，外围全都是山岭。这...我觉得这就是五龙县的地图，我们在城东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湖泊，只是当时着急寻找五龙城，所以一路朝西走了，这湖泊应该就在五龙城的东面，湖泊的后面好像的确是有一些山峦的，但是湖面开阔，湖上雾气太大，若隐若现的，当时我没有看清楚。这地图上所画的山峦中有一个标记，标记指示的是什么？"三元抬头把疑惑的目光抛向莫邪。

    莫邪很是矛盾，"我很担心，怕一切都开始得太突然，你还没有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