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两人都没有家了

    江龙在装货的时候，搬出了一只长箱子里面的东西，趁机把詹姆斯放进去。【】最重要的是他搜集来的罪证，千万不能落下。乔子琴想到一个主意，把小日记本、胶卷、摄像带缝在纱布里，油纸包裹好，再用层层叠叠的纱布，缠到詹姆斯的腰部。里面用油脂涂满膏药，外面涂了红药水，活像是阑尾开刀还没有拆线。詹姆斯不仅腰上面缠了纱布，身上还裹着大衣，大衣脏兮兮的，上面还有斑斑血迹，她不由一惊：“你受伤了？快让我看看。”詹姆斯脱下大衣，露出包扎的胳膊，鲜血已经渗透布条，乔子琴解开布条，露出胳膊上一个枪洞，血已经凝结成黑色血块。乔子琴马上从肩膀上取下自己的小包，吩咐江龙：“快去，让人烧点开水消毒！”一见到有人受伤，她就又进入了医生的角色。赶紧清洗他的伤口，乔子琴仔细检查了一下，蹙眉道：“必须尽快动手术，子弹卡在臂骨缝里了。”可这荒山野岭的，哪有这样的条件？夏勇出去，叫陈明和眼镜进来，把情况简单说向他们说了。两人这才知道，一船军用物资，只是这几个人意外送给他们的礼物。他们更重要的事情，是护送詹姆斯去武汉。比起物资来说，詹姆斯的重要程度，在某种意义来更胜一筹，一时都为他们的侠肝义胆感动，义不容辞地要挑起这担子。眼镜过来握住詹姆斯的手：“詹姆斯先生，你为反法西斯斗争、为中国人民的抗日救国大业，做出了很大的牺牲，我们感谢你！”詹姆斯不知道眼镜是干什么的，但听他说话斯文有理，便说：“我们，是朋友！”“对，我们是朋友！”眼镜郑重点头，接着又握住夏勇的手，“夏先生，感谢你让江龙送信给我们！”夏勇点头：“每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都会这么做的。”眼镜又紧紧握住老铁的手，重重拍了两下，却什么也没说。陈明看了看眼镜，长叹一声：“哎呀，离这里最近的县城是彭泽和东至，却都被日本人占领了啊，怎么办？”眼镜问乔子琴：“你看，到汉口做手术是不是来得及？现在，只有武汉还是**占领区。”乔子琴一边帮詹姆斯处理伤口一边点头：“那就必须尽快去汉口，现在天气还不算热，我只是习惯性地随身携带点药品，也不多……”大烟袋陈明示意眼镜出了后门，低声向他汇报，民生公司组织了大部分轮船，正在武汉转移人员与物资，公司总裁卢作孚是个爱国的实业家，他想去争取这个人，需要到武汉去。眼镜肯定了陈明的想法：“我代表军部批准这个计划，正好，詹姆斯先生此行十分危险，由你护送，是再好不过的，你需要与他们合作。”说完朝里面努努嘴。“你们出来。”陈明过去，让夏勇、老铁和江龙也去后院，说要找他们开会。开会？江龙对这个词比较陌生，“我们不开会，有什么事，码头把子说一声就是。要我干什么，首长吩咐吧。”陈明说：“首长要布置护送詹姆斯的事，你可是主力啊。”老铁说：“为这一船物资，我应大副的邀请上船的，现在，新四军已经收到了东西，我可以回去了。”乔子琴本来埋头在化盐水，此时抬起头说：“我听……维持会长说……鬼子发现翻译失踪，满城查上轮船的人，发现只有你……可能，你的家人……”老铁开始望着医生，听她吞吞吐吐地说话已经不自然了，听到后来，慢慢蹲下，抱着脑袋一言不发。大副走过去，也蹲在他身边，愧疚地说：“都是我，不该请你上船帮忙的……”“啊，是我，要上你的船……只为，找个饭碗……”老铁抬起头，双眼红红的，愣是没有水分，站起来坚定地说，“这一下，没有后顾之忧，我，可以，把美国记者，送到武汉去。”江龙过去拉着他的膀子摇摇：“老铁，好样的，老詹，再次托付给你了。”“你要到哪去？”几个人一起问，连乔子琴也与他们异口同声。“我最近……总是觉得身上没劲……要回去调养下，码头回不去了，但老家还有人。”江龙说。乔子琴对他说：“你重感冒还没恢复，一路有我哩，到城里再给你用点药。”江龙心头一热，马上说：“乔医生，你冒险送我出来送信，我应该再把你安全护送回家……”“我不回去了。中国之大，哪里还有一片乐土当自己的家？”乔子琴开始给詹姆斯洗伤口，头也不抬。江龙有点失望地说：“那……我只有自己回家了。”眼镜走过来问：“江龙，你老家在夏湖吧？”“你怎么知道？”江龙诧异地问。“给你牵马来的人，就是你们附近村的，说鬼子要修碉堡，把夏湖一带的住户全部都清剿了……我担心你的情绪，一路都没对你说。”“他妈的——”江龙愤愤骂了一声，呆呆地怔了，然后脚一跺，对眼镜说，“你是首长，向你报告，我要参军——”眼镜双手伸过来，热情地拉住他：“你这样有觉悟有能力的人，我们新四军最欢迎。”他抽出手来：“那，给我枪吧，我要和鬼子拼了！”“现在，你还有比打鬼子更重要的任务，护送詹姆斯，因为……”江龙连连点头：“首长，我明白。”“那就好，你们都过来——除了医生——”嗯？为什么把乔子琴排除？江龙进门的时候头脑还在转，看见她正在用盐开水给詹姆斯洗伤口，想开了：啊，都为外国记者嘛，她在忙。没想了，叫出了老铁和夏勇。几人开了个简短的碰头会，眼镜传达了新四军皖南军部的指示。说近期日军从上海沿长江一路向上游进攻，汇合了华中华南的陆军，逐渐对武汉呈包围之势，新四军的任务，就是在沦陷区sao扰敌人，并尽量减缓日军进攻的速度。说完，他转脸看了看江龙和夏勇：“江龙我就不用说了，夏先生如果能帮着护送詹姆斯到美国大使馆，那就太好了。”夏勇笑笑：“船长先生要回民生公司，我自然也一齐跟过去，护送詹姆斯不是问题。”“日军对药品控制很严，如果你们能想办法，再弄点药回来那就更好了。”眼镜似乎对大家在说，但眼睛直盯着老铁，对方却不动声色，江龙就知道，老铁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商榷既毕，回到前大屋子，有战士盛上饭菜来，眼镜端着碗，靠着王霸，往地上盘腿一坐吃起饭来。王霸也不知道眼镜是多大的官，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往旁边挪了挪。眼镜吃完饭，抹了抹嘴站起来：“国难当头，众位能帮着我们劫取日本人的物资，你们都是英雄好汉，你们都是中国的脊梁。感谢船长和夏勇先生，感谢跟我一道来的江龙和乔医生，感谢小孤山的各位英雄好汉，我们更要感谢一位外国友人！”江龙听出来，他没有提老铁，往他瞅了瞅，老铁面孔板得真像是生铁一块，没有一点表情，得到表扬的欣喜也压抑住了。这帮土匪不同了，从来没有见过有人会用英雄好汉来形容他们，更没想到，新四军的长官会把他们比作脊梁。匪军、丘八、流寇就是他们的称呼，别人看不起他们，连自己都自轻自践。如今新四军长官这样称呼他们，他们都觉得脸上发烧，相互望了望，咧着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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