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扯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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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荣泽在老太太面前说了一回闲话,便才又故意对老太太道:“老太太,如今京城中遍地都是好姑娘,模样儿极好,家世也好。” 这话果然让老太太有了兴致,十分喜欢,便忙向他笑道:“你可是看上了好人家的姑娘,那就快抬了金银,买了尺头,我这就让惜文丫头给你准备准备!请了大媒聘媳妇去!” 林旋儿只吃茶,冷眼看他如何说服老太太。 只见他叹了一口气,苦着一张脸道:“只可惜!” 话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老太太听了十分着急,便忙问道:“可惜什么!难道他们还看不上你不成!” “可惜了阴阳相隔了!便是老太太这里准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他故作悲伤,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沉痛悲哀,便是一旁的丫头们看来,也为之动容。 林旋儿心中也犯疑,想来他身边小厮说的,他心性儿高未曾娶妻却是不实的,他原是有这样的伤心事在前头,想这才华横溢,又一表人才的状元郎也有这般伤心事,真真可怜可叹。 正想着,只见他偎入老太太怀中,又哀伤地道:“老太太屋里有那么多的女先生,又经常听说书,有没有听过有一个名叫林英之的世袭二品镇国将军?他是抗倭名将,他家中有个姑娘,表字旋儿,长得那是花容月貌,闭月羞花!早与我一年前在花灯会上相识便暗定了终身!” 林旋儿正好吃了一口茶,听到这话,忽地一口全喷了出来,又急又气,又咳又喘,身边雨蝉忙递了巾帕过来,又轻拍她的背,老太太不解,只笑道:“这茶虽好,也慢些儿吃,呛坏了我们你有法子治,呛坏了你我们可就只能干瞪眼了!” 林旋儿涨红了一张脸,只瞪大了眼睛瞅着陆荣泽。 老太太见林旋儿无事,便又忙着问道:“接下来可怎么了?” 陆荣泽捶胸顿足,疾呼道:“都怨我那里公事太忙,疏忽轻慢了她,原想今年进来回了老太太就把她娶回家来的,谁成想竟然天意弄人!我不过去了云南府三月,不过三月!她父亲殉国,母亲殉葬,她也一病不起,可怜娇弱女子,那堪这等磋磨,又与我远隔两地,竟一病不起,一缕幽魂归天去了!” 林旋儿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他也忒能编了,自己三步不出闺门,又不爱热闹,去年元宵节只在家中与父母完聚,哪里去逛了什么花灯会!又焉能认识陆荣泽这一号人物! 老太太与众丫头听得都已经入了迷,身后的双蝉更是抽出一条帕子来,轻轻拭泪,老太太也唏嘘不已。 陆荣泽听罢,心中十分得意,脸上却仍旧十分哀苦,忙又道:“她临死之前写诗一首,命人寄予了我,看得我柔肠寸断,只想随她去了呢!” 老太太听了,忙拉住他的手安慰道:“你们小孩子家的并不知道,但凡人死了,便也随鬼差去了,这些鬼差铁面无私,不受金银之谢,不管谁去了,都先拉到孟婆那里,灌上一口孟婆汤,她怎么还记得你呢!可怜见的,她的诗是怎么样的几句话?” 陆荣泽听了,忙挥手向身后有雨蝉道:“快拿笔来与我写给老太太看!”说罢又小声道:“她的原稿挂在我都中房间里呢!日日都要瞥上一眼方能睡下,就不能带给老太太瞧了。” “那是,她留给你的东西,自当好好收着。你写来给我瞧瞧!”老太太脸上表情亦是悲苦,便催他快写。 一时丫头拿了文房四宝前来,放在他面前,也不及多化开些墨,他便就着些许的墨汁在纸上一挥而就。 林旋儿凑近了去看,只见上头写了这样一律。 与君绝 香消清梦倚颓桓, 玉殒残烛意阑珊。 可恨冥冥自有定, 且要弄人泪斑斑。 寄书与君休相忘, 来生始得尽馀欢。 登时忍不住笑出声来,倒是老太太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轻叱道:“真真是个硬心肠的孩子,没有见过这等生死相许的缠绵,不感动便罢了,怎么倒好笑起来了呢?” 说罢便牵着陆荣泽的手,命他将诗念来听了,忍不住拭泪道:“原是这样呢!这姑娘临死还对你念念不忘!想不到她这样一个弱女子,竟为了想你不知淌了多少眼泪呢!哎!真可惜了!你若是早些将她娶过门来,便没有这样生死相隔,咫尺天涯的苦处了!真真我是错怪了你,可怜的孩子!” 说罢竟哭得不能自止。 陆荣泽也不劝,自己也假意哭起来,一屋子的丫头们也跟着哭起来,弄得林旋儿哭笑不得,只坐在对面怔怔地看着。 老太太竟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才又拉着他的手道:“真可怜了那孩子,模样儿好,心性儿也是极高的,还是个才女,与你倒配得天衣无缝了呢!听你这么说了,我竟真想见她一见呢!你不如将她的画像画上一张给我瞧瞧。” 陆荣泽愣了一下,旋即搪塞道:“老太太,我这里想起她来便心痛呢!就不看也罢了!” 老太太听了,也就罢了。 陆荣泽见老太太看来十分可惜,便忙趁机道:“老太太,您瞧,我这可不是误了终身么?便是她在的时候不能相守,如今只有涕泪满襟,上哪里找那后悔药去!” 老太太又沉沉地点点头。 陆荣泽听了,忙上前陪笑道:“老太太,你瞧咱们园子里头不也有这样两情相悦的人么?您就成全了他们吧!我不能成了眷属,看着他们能修得好结果,心下也喜欢!” 老头头听到这里,立即收起脸上的哀痛之色,怒骂道:“扯你娘的臊!你这个小子真学坏了,弄了那么些个事情来哄我,原就是为这个!是不是又是芊芊让你来做说客的?什么好结果!只要辰儿不和她一处那就是好结果!休要再提,否则你进来我就让人将你打了出去!” 陆荣泽听了也不臊,只厚着脸皮凑过去,涎笑道:“老太太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再不敢了!” 老太太听了,这才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到哪里编派人家的姑娘!如实说来!”
“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太。”陆荣泽笑道:“前些日子我在西郊后头游玩,见了林氏将军冢,后头有一座尚未立碑的孤坟,问了附近碧云寺中的小姑子,她们说那是林家姑娘的坟,又说这旋姑娘如何标志,如何清丽,今儿个老太太高兴,我便信口胡诌了。” 身后的双蝉和丰蝉,早已破涕为笑,转悲为喜,便是老太太也扯着他的腮帮子笑道:“这臭小子,害得咱们一顿好哭!可饶不了他!” 林旋儿也才了然一笑。 众人又说笑了一回,彼时三爷带着芊芊进来,老太太只见了,便喊着身上乏了要睡,丫头们扶着躺下去了,陆荣泽见未果,只有罢了。 林旋儿见老太太十分不悦,便知是对芊芊介怀,于是笑道:“老太太想是有一只玉枕头呢?” 老太太听是林旋儿的声音,才又转头过来,轻声道:“有是有,只是那上头的线都散了,如今不能连起来呢!我这园子里头都没有人会打那样的络子,那是要一行打络子,一行将玉片儿穿起来的。” 那是老太太的心爱之物,散了好一段日子了。 林旋儿便轻笑道:“前些日子我见芊芊姑娘打络子呢!便是老太太枕头上的花样,不如就让她帮着串起来岂不好?” 老太太略动了一动,又极不情愿地瞥了一眼芊芊,才道:“就让她弄去吧!”说罢便让雨蝉搭着软梯儿从高处的柜子里头拿出一只雕漆盒子出来,亲自打开瞧了一眼,才叹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好生弄着!万不可打了!” 芊芊从未见老太太这样态度望着自己,也不管能不能办到,就先走过去接了,含笑轻轻作福回答:“是。” 老太太虽还是没有多少笑脸,但也并未再说乏了,便只坐起来,又和陆荣泽以及三爷说笑了一回,那里芊芊虽心里明白自己无法弄这个,但却因老太太这难得的好脸色而无法拒绝,站在一边服侍了些茶水不必再提。 老太太留下芊芊交代了些话,都是说这玉枕如何珍贵,如何得来,又如何散落开来,那里头的络子该如何结起来之类的话,三爷见了老太太喜欢,心中十分愉悦,与三人一同出来。 陆荣泽只看着林旋儿啧啧称奇,便又才笑道:“怪道老太太喜欢你,又聪明又懂事,想我编派了那么长时间,连人家逝去小姐的名声都给玷污了还没能让老太太上当,你倒好,只说了一句话,比我说的一车还有用!” 三爷听了,忙转头对林旋儿道:“这计倒是好,只是我心里头有些不通,老太太的那个玉枕我是知道的,一百零八个玉片儿虽都还在,金线也不是什么难物,只是那络子极难,若有一个别扭着,这枕头看着就不对!早先二哥到处找人去都无法,芊芊又不谙此道,别到头来弄巧成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