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新生对抗赛悲怆
学校的大礼堂能够容纳两千人，此刻，已经密密麻麻地被挤满了不下三五千人的群众，放眼望去，人头攒动，即便如此，在大礼堂外边，还有为数不少的人通过窗户往里边翘首以盼，这场钢琴独奏的比赛，也算是轰动一时了。 江川望校长坐在大礼堂前排的评委席正中间，此时心中不禁有些后悔，现在的情形，比在cao场上也好不了多少，这里不是剧院，也不是音乐厅，不能指望在这里的观众有什么素质，虽说不至于像闹市一般，但也是私语无数，嗡嗡作响。 他看向坐在他右侧的儿媳，令他高兴的是，这样的环境，江川夫人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明显的不快，她只是神情专注地看着台上正在对视的江川千惠和仓田伊思，眼中闪着莫名的神采。 “我知道爸爸你在想什么，或者说，这样的环境才好，只要是优秀的音乐，这些人一定会安静下来倾听，反过来说，不能让听的人安静下来的音乐，只能叫做垃圾。”似乎注意到了江川望的目光，江川夫人轻易地就猜到了他的想法，轻轻地说道。 江川夫人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暗藏了精妙的道理，江川望作为校长，自然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音乐和文字只不过是表现形式不同，触类旁通之下，听得连连点头，也就不在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将注意力放在了比赛上。 台上，仓田看了看还在调试钢琴的调音师，江川千惠就站在离他不到五步远的地方，他不由地想到了那个夜凉如水的夜晚，他躲在江川千惠练琴房的阳台上，偷听到的她弹奏的曲子，虽然她的母亲对她的水准很失望，但客观来说，江川千惠弹奏的曲子动人心弦，非常好听。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想要的场面……呵呵，看来比赛结束后，有人会很失望。”仓田笑了笑，意有所指。 “你知道什么？”仓田的话似乎戳中了江川千惠的某种心思，她看了过来，冷声问道。 “我知道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你不全力以赴，那你一定赢不了我。”仓田说完，便转过身去，走到一边，这场比赛自然是由守擂者先进行演奏，而他只是一个攻擂者。 坐在椅子上，看着因为他刚刚的话而心神不宁地江川千惠慢慢踱到已经调试好的钢琴面前，他倒不是特意用言语来动摇她，只不过，通过那个夜晚所观察到的情况，结合当下的局面，他猜到了江川千惠的意图。 想到这里，他偏过头，看向台下坐在最前排的评委席上的江川夫人，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江川千惠对于钢琴，尤其是在她的母亲面前弹奏钢琴，有着强烈的逆反心理，这点从那个晚上江川夫人出现前后他所听到的截然不同的音乐看出来。 他也不想深究这其中的原因，不过，一来，他也不想无端端地被人利用，即使是无害的利用；二来，作为对手，他要赢得江川千惠心服口服。 所以，他干脆就使用激将法，以江川千惠的个性，听了他的话，固然会因为与计划背道而驰而犹豫，但最终，她一定会作出正确的选择。 此时此刻，站在钢琴面前，看着黑白相间的键，江川千惠果然陷入了挣扎当中。 她知道，自己的母亲，那个从小到大在钢琴上对她无比苛求的母亲，正在注视着自己，对于这样的注视，她发自内心的抗拒着。 她不是不喜欢钢琴，但在她心中，自己喜欢的东西，应该是自由的，是没有拘束的；然而，她的母亲，在一开始，就将它，当做枷锁，套在她的脖子上，沉重异常，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有时候她会想，即便自己完全遵从她母亲的欲望，继承她的事业和理想，在那过程中，自己无论取得怎样的成就，外人所看到的，也不会是她自己本身的努力，而是她头上的，来自她的母亲的，虚假的冠冕。 这不是她想要的。 这是个好机会，在这万众瞩目之下，她一定会对自己彻底失望。 但为什么自己在犹豫？ “……如果你不全力以赴，那你一定赢不了我。” 赢？可笑！对我来说，这场比赛的胜负，根本无关紧要，我真正想要的是…… 如果你不全力以赴，那你一定赢不了我…… 你一定赢不了我……一定赢不了…… 赢不了……赢不了……赢不了…… 大言不惭！ 江川千惠眼神一凝，缓慢，却又不可阻挡的坐下下来，双手在那黑白键盘上猛地一按，咚窿~~~~~ 沉闷的响声猛烈地在礼堂里荡了开来，原本嘈杂的声音为之一肃，刹那间，四周就安静了下来，能听到，无数的呼吸声，仿佛就在耳边。 “悲怆。” 微风一样的声音，她的话音刚落，在那黑白琴键上的十指，已经缓慢地舞动了起来。 C小调第八号钢琴奏鸣曲《悲怆》OP.13，这是达到了贝多芬早起钢琴奏鸣曲之顶峰的杰作，也是因其戏剧性的优美旋律而为世人所熟悉的作品，加上其演奏技巧并不太难，因此被演奏的机会也非常之多，其中不乏大师级的钢琴家，也因如此，想要将这首曲子演奏出彩也相当不容易。 但江川千惠偏偏选了这一首曲子。 一个个音符，随着手指的此起彼落，叮叮当当地传了出来，礼堂里只有钢琴的声音，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用耳朵，用心灵，去倾听这美妙的音乐盛餐。 对于几百年前的贝多芬来说，这首曲子，是因为他从生活中感觉到了悲怆，从而感悟到了生命中自我的力量，从而有了这部奏鸣曲，这是一种在悲观中寻找乐观的精神，寻求超脱的境界。 几百年后，在这个舞台上，江川千惠将这首曲子，以她的方式，演绎了出来，在她的十六年的人生中，些许的不如意，只占了微末的比例，可正是这一点点的难受，却令她难以释怀，历历在心，无法忘记。 这是她心中的悲怆，在她的音乐中，仿佛能看到一个人独自站在寒风凌冽的山巅上，悲痛莫名。 这是独属于江川千惠自己的《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