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俩俩相望买一笑
“唉。”悦客来酒店的大堂里，周正以手托腮，没精打采地坐着，眼睛直望门口，就怕怠慢了客人。 至于为什么他这么一个工科博士，会在这么一个酒店里当小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个人的命运，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是也要考虑历史的进程。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么周正应该还是加加班画画图，日复一日地做着类似的工作。但老天爷似乎并不愿意他就此了却人生，因此在某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在顽强地加了许久的班，略作小憩之后……崩沙卡拉卡，周正穿越了！ 这件事告诉了我们什么？ 资本家没人性啊！资本主义来到人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开玩笑的，不扯那么远，总之经常加班有害身体，还是要注意休息。不过周正懂得这个道理的时候，未免太晚，等他终于恢复意识，他已经穿越到了眼前的这个世界，一个古色古香的世界。而且这一回的穿越，不仅是时空发生了改变，他的身体也有了巨大的变化。 原本的周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路人，长相普通，又不擅长打扮，标准的扔进人群看不见的货色。这一回穿越后，他竟变成了白皮肤古天乐的模样，具体说来就是杨过的模样，面若冠玉、目若点漆，真真的玉面小郎君、美潘安再世。要不是脚底板的那三颗痣不离不弃，周正还以为自己是借尸还魂的呢！ 不过坦白说来，周正倒宁可自己是借尸还魂的。毕竟借尸还魂还有个身份，至少有家人帮衬。他这穿越过来，身无分文不说，连对这个世界的了解都是零，这怎么过日子？ 幸好范老板，也就是悦客来酒店的东家，也就是把周正捡回来的那一位，乐善好施，将他收留了下来。不然他没有片瓦遮头、寸土落脚，能活三天就是阎王开眼了。 于是，如此这般的，周正就成了悦客来的小二。而今天，则是他正式开工的第一天。 “您是吃饭还是住宿？”周正起了个大早，终于在此刻，约莫是九点钟左右吧，迎来了酒店的第一位客人。 金水镇是平江府治下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悦客来又是金水镇最大的酒家，往常都是宾客如云。只是因为如今已是腊月，远来的商旅都已盘了账目踏上归乡之路。而金水镇本镇的人，则依旧在平江府经商做工，并未歇年，也就没有返回金水。也是因此，悦客来的生意便出现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断档，容得周正这菜鸟长吁短叹、忆苦思甜。 不过再怎么忆苦思甜，这客人来了，周正立马换了表情，摆出不怎么标准的职业笑容，迎了上去。 来人个头小小，旧道袍罩着身子，斗笠遮住了脸面，手里牵一匹老马，从头到脚风尘仆仆。她见周正上来问好，便摘下斗笠，把马缰绳往周正手里一塞，带着倦意，随口答道：“住……” 话说到一半儿，这人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不言不语不走不动，只有一双明眸激荡，将周正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个来回。 “客官，您这是怎么了？”周正见状，不知所措。 “哈哈哈哈哈，没事，我要一间上房。”来人笑了几声，音若银铃。笑罢，把马缰绳往周正手里一塞，嘱咐道：“我这马年岁大了，牙口不好，肠胃也差，吃不得粗料。你帮我拿些嫩豆腐，与精面搅拌匀称，再喂给它吃。” “好。”周正满口应下，扯着嗓子往大堂里喊道：“贵客一位。”说完，他就牵着老马，往酒店后头的马厩绕去。 等周正把马匹照料妥帖，再回到大堂，却不见客人的踪影，便到柜台前问范老板：“客人呢？” 范老板本在算账，见周正问话，抬头说道：“客人爱干净，已先回房梳洗去了。他点的几个菜，指名要你送上去。你去后厨看看菜备好没有，若是好了，便送到甲字一号房间。” 周正满口应下，到厨房取了饭菜，端去了甲字一号房间：“客官，您的饭菜到了。” “你进来吧。” 周正得了允许，便推门而入。不过因为他还是生手，端着托盘看不清脚下，在门槛上绊了个趔趄，托盘里的菜也倾洒出了少许。 “客官，实在是对不……” “嘻，无妨无妨，本少爷也吃不下这许多。”客人倒也大度，没计较这事，周正连忙满口称谢。 不过客人虽然没有追究的意思，嘴上却半点也不肯饶人，不住揶揄着：“你说你是不是呆得紧，这么大的人了，端个菜还弄洒了。” “是是是是，我呆，我呆……”周正尴尬得满面通红，又不能反驳，只得连声称是。 见周正连连讨饶，客人又嘻嘻哈哈地笑了几声，看上去心情万分舒畅，她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说道：“且坐下一起吃些，我有事情想问你。” 这话很是正常，旅人远来，若是想了解当地风土人情，最简单的方式便是询问酒店伙计。毕竟伙计们吃的就是迎来送往的饭，比一般百姓要消息灵通得多。 不过这简单的事落到周正身上，可就一点都不简单了。他昨天才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别说风土人情，他连悦客来诸多伙计的名字都没记全呢！ “客官，我也是外乡人，昨天才来的金水镇，实在是帮不上您什么忙。”周正如实以告，又说道：“若是您真有什么想问的，我去下面叫个熟悉本地情况的伙计来。” “不用不用。”客人蹙了蹙眉头，改口道：“其实我也没什么想问的，纯粹是无聊，你坐下陪我聊聊天就是了。” “哦，好。”周正听客人这么说，也不好推辞，便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你叫什么？” “周正。” “嘻，果然。” “什么？” “没什么，你家住哪里，有几口人，有房几套，车几辆，月俸几何呀？平时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喜欢看书画画吗？喜欢吃鱼还是吃rou呀？” “啊？” “嘻嘻，没事没事，只是不知怎么的，我对你很感兴趣！” “客官……我们这个酒店很正规的……” “什么正规不正规，我说了，我只是对你比较感兴趣，想要了解你而已，关酒店什么事？” “我这个人也很正规的……我不卖身……” “你在胡说什么？” …… 周正就这么被折磨了一刻钟，把自己穿越后的故事整个儿讲了一遍，他怎么被渔夫从金水湖里捞了起来，又怎么被前来进货的范老板搭救，然后到了悦客来。至于穿越前的事情，他倒还是那般说辞，总之就是失忆了，除了自己的名姓外半个字也不记得。 “那你岂不是一个无亲无故，全无根基的流浪人？” “正是如此。” “好的，这真是太好……我的意思是，这真是太遗憾了。” “客人，您还有什么别的要问的吗，如果没有，我就下去了。” “没了，你先忙去吧，我回头再找你。” “我真的很正规……” “呸呸呸！不是这回事，下次见面再说。” 各位看官的智商都超过爱因斯坦，这客人是谁，想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正是偷偷从魔教总坛溜出来的闻思绮。 闻思绮重生之后，只略一思考，便意识到自己逆天改命的机会，正落在周正身上。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闻思绮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派下属掳人，只是后来考虑到魔教内部的派系斗争，以及周正本人的性格，她最终放弃了这个计划。 因此闻思绮想了又想，干脆带足了金银盘缠，偷偷从魔教总坛溜了出来，单人匹马闯到江南。她想在无人知晓、无人干扰的情况下，仔细观察周正一番，再决定自己该怎么做。 说来也是有缘，她本以为周正此时名声不显，要找他未必容易。没成想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她吃了十多日的灰尘，才到金水镇地界，正准备休整休整再谋打算，却就这样遇到了周正。 巧合的是，周正也是刚到金水，又是毫无根基、失了忆的流浪人。这种情况对于闻思绮而言，真是再好不过，也难怪她对着周正喜笑颜开，说起话来也有些失了分寸。 “客官，您慢用，我先退下了。”周正秉承客户就是上帝的理念，走到了门口，再次向闻思绮问了个好，这才推门而出。 闻思绮的心头，喜悦之情依旧缠绕，见周正要走，忽的开口将他叫住：“等等！” “客官您还有什么吩咐？” 闻思绮嘿嘿一笑，微微眯着双眼，跟盯上了鸡仔的狐狸似的，流露出不怀好意的情绪：“你刚才说你不卖身是吧？” “没错。” “那你卖不卖笑？给小爷笑一个。”魔女的脸上笑意正浓。 “这个……也不卖！”堂堂八尺男儿，如何能够卖笑？ “呵呵，那我要求退货，酒店服务品质太差，饭菜都洒了！还没有微笑服务，差评，差评！” “……” “我再问你一遍，笑是不笑？” 这是周正第一回招待客人，他可不想真的闹到范老板那里去，他是人家救回来的，不能总给别人添麻烦。再说，服务行业嘛，总有受委屈的时候。就算他不服，跑了，再来个伙计估计也难幸免。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念头到此，周正翻着白眼，扯着脸皮，很勉强地露出了笑容。 “诶，乖！”闻思绮心里那个乐啊，跟摇晃过的香槟似的，几乎喷涌而出。她走上前去，往正苦笑的周正手里塞了一块碎银子，jian笑道：“笑得好，这是小爷赏你的。” “多谢客官，我告退了。”周正苦笑着，不愿多做停留，往后退了几大步，离开了客房。 而房内的闻思绮，在关上房门以后，干脆往床上一躺，抱着肚子大笑起来：“苦儒啊苦儒，看看这回是谁卖笑，看看是谁讨好谁！” 相遇的第一天，已改变了许多事，昏暗的改变命运之路，似乎也撒上了金色的阳光。 “一切的一切，肯定都会变好的。”闻思绮这样想着，欢喜的念头舒缓了她紧张的心弦，一个多月来赶路的辛苦，在此刻终于涌了上来，她笑着笑着，便笑进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