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悠悠对话说百年（一）
闻思绮在外奔波许久，这一番休息下来，直睡到了傍晚时分。她略作洗漱，又到楼下点了几个菜，仍指名要周正送来。 周正自然还记得早上的尴尬场景，只是他一贯坚韧，在生活和工作中遇到麻烦，总是习惯独自承受与解决。闻思绮的小小戏弄，虽然让他折了颜面，但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也并不准备为此而拒绝工作。 皱着眉头，周正端着饭菜，又来到了闻思绮的房间。这一回他小心谨慎了许多，时刻留心着脚下，没再重蹈覆辙。 “客官，您的饭菜都在这儿了，没有半点洒汤漏水。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退下了。”人不喜不怒，话不卑不亢，只当是平常。 闻思绮看在眼里，暗赞一声：“虽无日后的飘逸潇洒，倒也沉稳大方。” 当然，这种话闻思绮是不能明说的，说了也没人听得懂。她休整了一番，精神大好，人也冷静了许多，不再像初遇周正时那么极端亢奋。 “早上只是小小玩笑，周兄不妨坐下一起吃些，算是我给你赔罪。”闻思绮笑盈盈地，右手一伸，做了个延请的动作，请周正落座。 周正摆了摆手，在他看来，闻思绮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他自然不会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可是反过来说，小孩子装出大人的样子，又是请吃饭又是赔罪的，周正只觉得有些搞笑，并没兴趣接受。因此，他拒绝道：“这都是小事，客官不必在意，若是没事，我便撤了。” “周兄何必拒人千里之外？”闻思绮眼珠子一转，信口胡诌：“其实你与我早年过世的兄长颇有几分相像……卖笑之说，就是我与家兄常开的玩笑，呜……”话没说完，眼泪便先流了出来。 周正见闻思绮哭得伤心，将信将疑地问道：“真的么？” “我骗你作甚，你身上有什么值得我骗的？”闻思绮察觉到周正神色的变化，演得更加卖力，放到后世拿个金马奖影后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周正哪里会知道，自己未来将是正道之光，是翻手为云覆手雨的狠辣角色？他从此际自身的情况出发，自己确实是一文不名，没什么值得骗的。因此他也就信了闻思绮的说辞，表情软化了下来，出言安慰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你不要太伤心。我相信要是你哥哥还在，他也不会希望你为他流泪的。” “道理我都懂，可我还是好伤心，你就假装是我哥哥，陪我吃顿饭可以吗？”闻思绮用了个苦rou计，咬着下唇，双眼泪涟涟地望着周正。 目光逼视之下，周正心软的毛病发作了，便叹一声，说道：“那我就陪你聊一会儿吧。” “完美！”闻思绮诡计得逞，开心得好像连放了两百个窜天猴，但脸上依旧愁云遍布，说道：“谢谢，真是太感谢了，你真是个好人！” “不……千万别这么说……”周正翻了个白眼，他以前向自己的学妹表白过，“好人”二字是他最痛的伤口。 “好人有什么问题吗？” “一点问题也没有。” “那不就是没问题？” “不，是我自己有问题，我不够幽默，长得又丑……” 闻思绮闻言，又仔细打量了周正一番，目光在他古天乐般的脸上停留了许久，而后连声冷笑，只当周正正在“强行装逼”。 “呵呵，你可真幽默。” 两人间的座谈，就从这样无厘头的几句话开始了。 “除了名字以外，你当真什么也不记得了？” “是啊，一点都记不得。” “那你准备怎么办，一直在悦客来打工么？” “我有一些想法，但还不是很成熟。” “是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说来听听嘛，你又不会少块rou。” “不要。” 周正穿越到这个世界，不过才一天的时间，他旁敲侧击的，知道这个朝代叫做“卫”。而很显然的，中国封建历史上，并没有“卫朝”。真要说起来，周王室分封列国之中，有一个“卫国”，论语之中“子见南子”就发生在那里，但那只是诸侯国，并不是朝代。 知道了这一点的周正，无疑是很沮丧的。如果他穿越到一个自己熟知的朝代，他还能按着历史走势，也尝试着做个“历史的弄潮儿”，为自己谋条生路。可是他对这个大卫朝一无所知，甚至连自己在不在地球都无法确定，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未来人”的优势。 最后周正也是认命了，心想自己不文不武，也就能靠手艺混口饭吃。好歹他是机械专业出身，要是能攒点银子，弄点齿轮、改造些马车之类的，兴许还能有个好日子过。至于再往后，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弄弄自行车、三轮车、内燃机……周正牌汽车，汽车的发明者，怎么听就怎么过瘾。商标么，就把四个圈串在一起，每个圈里都放一个三叉星，三叉星的背景不必多说，自然是巴伐利亚的蓝天白云，简直完美。 想法周正是已经有了，不过在没有准备之前，他不想对任何人说起。倒也不是没有自信，或者觉得工匠职业丢人，只是一来怕别人听不明白，二来他本性如此。做个PPT就到处融资谈合作的，那是创业家；练好内功再说话的，叫做工程师。周正，就是标准的工科狗出身，标准的工程师性格。 闻思绮自然不知道这些，她对周正的每一个念头都无比好奇，不依不饶地，穷追猛打着：“说嘛，你是人家的哥哥，你不能这么小气。” 不过不管闻思绮怎么说，因为与周正本性抵触的缘故，周正只是摇头，就是不说话。 “没劲！”闻思绮扁了扁嘴，闷着头吃起了菜。 周正见状，心想自己说好了扮演她的哥哥，是要逗她开心的，这怎么把她弄得更不开心了，这样不好。他这么一想，便开始主动说话，提起话题：“不如说些你的事情吧。” “呵呵！”闻思绮心道：“我的事情怎么能说，一说我是魔教圣女，你还不得立刻跑了？” 没辙，周正是穿越而来，因此不愿说起过往，宁可装失忆。闻思绮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很确信，就在不久以后，周正就将因为妖族的关系，恨屋及乌，把魔教一起恨上，她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坦露身份？ 闻思绮心思机敏，比周正这种只会摇头说不的老实人高明得多。不过一二个呼吸的功夫，她便想出了办法，耍了个花枪，唉声叹气地说道：“我家里的情况没什么好说的，如果……我又怎么会逃出来。”这话好似什么也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啊？”周正听她语气哀婉，神色凄凉，只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说道：“哦，那就不说了。” 两人各怀心思，都不肯谈自己的事，局面就僵了，气氛也冷了，他二人自然是久久的沉默了。 这种场景下，若是两个周正对坐，那必然会沉默到天荒地老。毕竟周正从小到大就闷，后来又有多年在实验室“坐枯禅”的经验，从不知寂寞为何物。 不过还好，我们有闻思绮小姐，她见场面尴尬，便开口道：“那这样吧，不谈你的事，也不谈我的事。在此之外，让我们谈些你感兴趣的事好了，只要你问得出口，只要我晓得，我就都告诉你。” “那真是太感谢了！” 想要了解一个人，跟警察问话似的，姓甚名谁家里几口人……那自然是最快最好的。但在平等相处的过程中，要让一个人掏心掏肺地说出自己的故事，这是很难的。毕竟人对自己的事，总是颇有防备，比如周正，他就不肯明说。 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旁敲侧击也是完全可以的。就像电影里的谈判专家，总是会不停地对嫌犯说话，不断地用配偶、子女、父母、职业甚至是宠物的话题来进行试探。一旦嫌犯对某个话题表现出兴趣，谈判专家就会盯着这个话题，进行话题展开和重点攻坚。 闻思绮自然不是谈判专家，她也没在英国皇家警察干过，不过这个道理她却是懂的。周正不肯说自己的事，没关系，打个迂回战术，透过闲聊，透过聊兴趣，一样能弄清一个人的性格与好恶。 而对于周正，这真是瞌睡遇上枕头，他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弄清楚这个世界历史背景呢。毕竟他总不能跑出去见人就问“这里是不是地球”之类的话题。闻思绮这么一说，正中他的下怀。 “那让我们说说历史吧。” “你想说哪段历史？” 两人以茶代酒，推杯换盏，聊了一个多时辰，真相令周正大跌眼镜。之前他一直怀疑，这个世界不是地球。但照闻思绮所言，他应该还是在地球，只是历史的走向，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首先，这个世界的神话故事与周正所知的，别无二致。一样是盘古开天、娲皇造人……不一而足。 至于历史，炎帝黄帝也一应俱全，同样的大禹治水，而后夏启建国、商汤灭夏，再然后是武王伐纣，封建亲戚，以藩屏周…… 所有的一切与周正所知道的历史，都是一致的，直到那一个瞬间—— “秦王方还柱走，卒惶急不知所为。左右乃曰：‘王负剑！王负剑！’遂拔以击荆轲，断其左股。荆轲废，乃引其匕首提秦王，中，伤其右中指。秦王痛呼：‘悠悠苍天，何薄于我’，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