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木萧条无人津（二）

    三十里外的苍峰山顶。

    青松的枝干上挂着洁白的雪淞，洁白的仿佛与天同色。站在山顶。山下的景色一览无余，鳞次栉比的房屋看上去宛若蚂蚁般微小，却又不失一股京都应有的繁华。

    耳边，只余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有种错觉，仿佛这是天的顶端，远离了世俗的繁杂，只余安宁。如此宁静而安详的感觉似乎能与天齐寿，在天地之间永不消逝。

    第五薰低头，俯视着那些庸碌的身影，笑道：“果然是一个好地方。”

    中间一棵百年大松下的断木上端坐着葛璎，横斜的断木粗大而又苍老——恐怕也是从一棵年龄很老的古松上脱落下来的。

    葛璎笑了，微微有些得意：“这是我找到的地方，没有人知道——你是第一个来的人。”

    第五薰走过去与她并坐，手抚摸着苍老的枝干，低笑：“那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轻勾唇角，葛璎不答，转而又道：“我新想了一支舞，想请你看看。”

    “哦？这卦可变的真快。我记得某人不是不喜欢我吗？怎么又邀请我看舞？”

    “刷”的一下，葛璎的脸又涨得通红：“我、我都说了……那是你记错了！总之、总之……少罗嗦了！你不看算了！”

    第五薰敛下笑意，正色道：“荣幸之至。”

    远远望去，葛璎眉目如画，姿态秀丽，舞姿蹁跹。黄色的衣裙在空中翻飞，手臂舒展像是大海中无拘无束的浪潮，随兴地起伏，又像是灵动的百灵鸟，在空中自由地展翅……无论何时都是美得——如雪中腊梅般纯洁。

    雪花纷纷扬扬地洒下，随风乱舞，但又和着葛璎那朝花带露般的娇美舞姿，随风翻飞的舞袖而舞，使得天地都寂静无声，令人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

    但是，雪花模糊了葛璎的面容，就如同梦境模糊了人们的双目，她从白雪般的纯洁下体会到了一种悲哀——那如初春雪融、百灵歌尽、朝露消散、百木断枝的悲哀！旖旎下深藏的悲哀！

    舞毕，葛璎微笑着一收水袖，轻薄的水袖宛若仙女纱衣般铺展开来，带着一丝梦幻般的迷离。双臂轻拢，所有的薄纱都柔顺的披于双臂之间，打点好自己的装束，少女走到她的身旁坐下，笑问：“怎么样，这舞？”

    看着葛璎一脸不识愁滋味的笑，第五薰微微恍神：难道……刚才那是她的错觉吗？

    看着第五薰良久不发话，葛璎也不催她，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天边的云卷云舒。

    如此静默，仿佛真的回归到了安宁的生活中去。如过闲云野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如此一瞬却希望它能持续到天苍地老。

    良久，第五薰才梦呓一般地吐出一句：“很好看的舞。”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不要告诉她为好。

    葛璎的笑意微变，有些微愠地说道：“胡说！你明明还有话没说出来！真当我那样好骗？”

    第五薰低叹一声，好敏锐地洞察力。“你确定要听？”迎着葛璎坚定的眼神，她说，“我不是什么舞蹈高手，我只是将我的看法说出来：我在你的舞中感到了一丝悲哀，很微弱但却如同香醇之酒越品越浓的悲哀。”

    雾柳依撩发的手停在了那儿，眼神闪烁不停，最后叹息般地笑了，那笑如同初春残梅般炫目却又带着些许的哀婉，“我还以为没人能看懂我这支舞呢，却不料……你理解得没有错，这支舞叫作——《断木》。”

    断木萧条无人津，谁怜孤女泪依屏。

    初雪落木埋深处，唯有知音化其冰

    如此苍凉的心境，就如同断木百年却只能远远地仰望着与自己同根相生的兄弟姊妹，却无法上前相识——他们是与云彩蓝天相倚，而他，只能与泥泞为伴，辗转百年。

    只是那一刹那，葛璎又恢复了巧笑嫣然，嘴边的笑靥甜且润，“jiejie，葛璎的这支新舞还未曾有乐曲相伴，听闻jiejie琴艺天下无双，不知可否为小女子配乐一曲？”

    乐？闻言一笑，“无双二字谬赞，只是希望在下拙劣的琴技不要辱没了这支舞才好！”

    “那小女子就在此先谢过了。”俏皮地眨了眨眼，做作的姿态引得两人相视而笑。

    这一刻忘却了一江闲愁，是快乐的。

    这一刻，喜也好，悲也好，爱也罢，恨也消，只余——安宁。

    但是……

    断木萧条无人津，谁怜孤女泪依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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