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故宅为惊鸿(一)
雪谷。 窗外,依旧是万年不化的冰雪,银白的世界仿佛尘封了阳光,只余彻骨的寒冷。 一只苍白的手缓缓端起茶盏,白雾腾起,朦胧了那本就迷离女气的双眸。 放下了茶盏,倚回软榻,秀气的脸上无一丝表情,正如那双山水空蒙的眼,不知道看向何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扶栏,许久,才缓慢叫出一个名字。 蓝衣女子从门旁闪入,施以一礼,静待命令。 又是一阵沉默,病弱的谷主才缓缓开口,声音没有了一贯的从容,仿佛是将全身的力量以及全部的希望都压在了这个命令上:“第五薰,你今天回家去吧,你的家——公良宅。去看看你父亲生前的地方,然后——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偷也好,抢也罢,将公良家的秘传绝学——‘缥缈孤鸿影’给我带回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咳咳……” 或许是被少主决绝的语气所吓到,又或许是被少主的命令——那个回公良家的命令所惊住,第五薰低着头竟忘了回应!睁大的眼里满是复杂得情愫! 慕仞謵似乎也未在意这些,在重重的帷幕后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待少女退下,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翻飞的帷帐惋叹般地吐出一句:“这样……你才有活命的机会。这是我所能给与你的,或许是最后的一次仁慈。” 公良宅在洛阳城外的郊畔。她从未来过这个父亲的家,她似乎只是一个陌生人,父亲的过去,父亲的家境她一概不知,就像是将所有的事都瞒着她。 心中泛起了丝丝的苦涩,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小孩般茫然。 在恍惚间来到了郊外的公良宅前,很大的宅子,可以容纳下几百人,修葺过的屋子俨然而立,给人一种严肃的感觉,但是尽管是修葺过的屋子也难掩一股破落之风。是因为……爹的原因吧。因为爹丢下了自己的责任,丢下了原有的家而无人支撑才会有如此之风。微微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大门竟有开启的征兆! 少女着实一惊,下意识地想找寻地方躲避:她实在不知该以何种面目来面对父亲昔日的亲人!虽然对于他们来说她也不过是一个呆立在门前的陌生人罢了。 只是还未躲开,便与开门之人打了个照面。来者漫不经心地扫过门前,看到门前而立的她时,脸色陡然一变:“你来这干什么?!” 她……来干什么?她也想问,为了带走“缥缈孤鸿影”?为了完成少主的嘱托? 见她垂眸而不答,来者立刻娇喝道:“这里不欢迎你!你滚!马上滚!” 见少女仍旧呆立不动,公良怊将放在门栏上的手渐渐松开,正欲下去给那个不要脸的贱人几巴掌,却被一粗糙的打手拦住。 看见来人,公良怊一惊,连施以一礼,上前搀扶:“奶奶,你怎么出来了?” 第五薰缓缓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严妆老妇站在门前,大约知天命的年岁左右,花白的头发梳成一个髻挽在脑后,苍老的身子微曲,手中拿着一根檀香木做成的龙头拐杖,身着绣金黑色蟒蛇裙,外衬同色的丝织小褂。那双眼目虽然有些昏花却依稀可见锐利之光,整个人庄严肃穆,让人不敢造次。 “怊儿,你这么大也该懂事了。在家门口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奶奶想给你张罗下婚事,你也老大不小了,也改成家了,奶奶总不能护你一……” “奶奶!”公良怊打断了老妇的话,示意她往下看。 老夫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去,只见一蓝衣少女呆立,容貌俊俏,气质高雅,冷漠却不失傲气,浑然天成的气韵,只是……这样貌……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微微一变,原先的宠溺尽数退去,拍了拍公良怊的手,转身背对少女:“让她进来吧。来者是客,公良宅的大门从来不会谢绝任何一位来客。”话语疏远淡漠,就像她就是个客人一样……是了,她本来就是一个客人。这座公良宅里绝不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就算有,她也不要!她不能想象用谄媚和委曲求全换来的生活。 看着老妇疏远的背影,纵使百般不愿,却也只能轻提衣裙,缓步拾阶而上。 公良怊轻哼一声,将宅门大开,不无讽刺地说:“请吧,第五小姐!” 随着老妇的身影在回廊上穿梭,一路无言,第五薰暗自打量着周围。虽然公良宅已有破落之风,但其内里却仍有大家之范。 大门前虽冷落无人,但是围墙之中万殿楼阁也都还峥嵘轩峻;隔着一个圆拱形的门往里一看,貌似是后花园之地,树木山石,也都还有葱蔚泅润之气。 周边倒也有不少家丁佩剑环视,但其严谨之性并不太强。零星两人或三人一组进行巡逻。 暗自记下大致路况及人事分布图,若是今天不能“借”到“缥缈孤鸿影”那么——就来夜取吧! 不知在第几个回廊转角处,竟碰到一个熟悉之人——宋子绍?! 老妇跺了跺龙头拐杖:“宋公子,怊儿恐怕现在还离大门不远,你若赶去尚可追上怊儿。” 宋子绍朝老妇一抱拳,不着意地向少女略一颔首便朝着大门快步走去。 看着宋子绍离去的身影,第五薰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果然是司马昭之心!这个宋子绍的身份想来也不简单,否则公良家怎么舍得以“唯一”的珠宝去讨好他?想来公良老夫人想利用宋子绍的势力来振兴已经开始衰败的公良家! 老妇再次跺了跺拐杖:“发什么愣呢?!走了!” 一朴素的房间,除了一张紫檀圆木桌,一张紫檀木床以及一个紫檀直立木柜外无其余物品。 老妇上前坐在紫檀木椅上,自酌起茶水来,但并未示意少女坐下,第五薰只能站在一旁:最基本的礼仪和尊重她还是知道的。 不知道多少杯茶下肚后,仍没听到任何抱怨或呢喃之音。老妇缓缓搁下茶杯,终于正色打量面前这个女子:近看比远看更加的秀美。如墨的青丝,微垂却仍不掩其逼人眸光的秀目,玲珑高挺的鼻以及小巧的樱唇,再加上那可攻、可守、可进、可退的冷漠且孤傲的气质,实是比怊儿美了几分冷了几分又多了几分傲骨——想不到那个女人竟生了个如此乖巧的女儿。若是她生在公良家,那么……这个少女确有让人为之疯狂的本钱,而对于那些自持身份高贵,狂暴的无常的男子也是最好的猎物!只可惜…… “你是漠渊和那个女人的孩子吧。”老妇冷不防地开口。 第五薰自她放下茶杯开始打量她之时便已然开始戒备,这突然地询问自然吓不了她,但是……她就这样看不起娘?!连娘的名字的都不屑一提,还是根本就不知道娘的名字?!既然她指代不明,那也别怪她充耳不闻了! 没听到任何回应,老妇并不恼,而是继续说:“这是我的房间,你暂时还不是公良家的人,所以并不带你去祖祠祭祖,只不过——怊儿虽是你jiejie却心性为敛,有时候难免说话不知轻重,而且我自幼娇惯她,也让她养成了娇蛮任性的坏毛病。怊儿迟早是会嫁给王侯为妃嫔的,如此个性会为她平添不少阻碍。但是你不同,你内敛而沉着,又不失傲气,所以……” 在心里冷哼一声,但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所以你想让我当公良怊的陪嫁,为她出谋划策,扫平前路的障碍?” “你要如此想也未免不可,只是王侯的妻妾成群,又有几个是省油的灯?怊儿天性善良,嫁去定会吃不少苦,若以你的聪慧,再加上适当的手段,凭你的姿色爬上正妃之位也未免不可……”话尽于此。 原来如此,她舍不得让公良怊去受罪,于是就找个代替品?!公良怊天性善良,那她就心狠手辣?!她竟将她视为她手下的一枚棋子?!不过很抱歉,她只会心甘情愿地当一个人的棋子,但是那个人不是她! “公良老夫人,你莫不是忘了,第五薰并非公良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