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顺水人情
近十年来，陆行云暗中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地四处敛财，培植党羽，研究江湖形势，尤其是对处于武林至尊之位的天音阁，他花费最多心力，野心勃勃，欲图取而代之。此次扣押天音阁货船，只是他称霸武林的宏大计划的开端。 不过，情形有些微妙的是，陆家庄此时颇有骑虎之势，虽则近年来天音阁人才凋蔽，但其声势和地位，却绝非能够轻易被撼动的，扣押货船一事，陆行云亦自知处理得稍有不当，就是与整个南方武林为敌，苦心孤诣经营多年的心血，说不定就将毁于一旦。 西门快尚未回来，许多事情，陆行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无法做出决断。再说，之前罗孽从不过问天音阁中事，那或许仅是因为天音阁从未遇到过任何威胁和挑衅，一旦对天音阁发动攻势，事情可就说不准了…… 陆行云心底是顾虑重重，却仍旧是神情自若地道：“我陆家庄扣押天音阁货船，并非是故意刁难，说得难听一点，纵是给我陆行云十个脑袋，我也不敢冒犯天音阁。只是，邓通在亚平陵城杀了我陆家庄两个人，这事，陆某也得讨个说法不是？” 陆行云向来行事谨慎，扣押天音阁货船一事，乃是经过周密计划部署的，非是一时的贸然行动，这事，此时亦还可大可小，可进可退，留着十足的回旋余地。邓通杀了人，这事倒是令宋飞师兄弟俩大感意外，秦风一直在全力追踪查访此事原委，也不知有此一节。“焉知此事不是无中生有，不是这陆行云胡乱编造？”师兄弟两人心下都在疑惑。宋飞更其不解的是，陆行云对天音阁之事，居然只字不提，这太不像其一贯的行事风格与作风了。宋飞清楚得很，陆行云这个人，面上和善，心下却阴毒得很，绝对的睚眦必报。 宋飞心底暗道：“如若事情果真如此，那倒是我天音阁理亏于人了。”略微沉吟了一下，缓缓道：“单凭陆庄主这一面之词，宋某实难相信，可否请陆庄主让我邓通师弟前来对质？” 宋飞此话一出，郑秀旋即对其怒目而视，若在其他场合，他肯定早出手教训宋飞了。因庄主在场，他只心下暗道：“我师父何等地位，何等人物，你小子算什么东西，竟敢如此质疑！” 陆行云城府倒极深，却不计较，只朗声笑道：“宋少侠所言，也是人情之常。若是陆某不肯答应，倒显得是不懂事理了。” 陆行云如此不假思索就答应，宋飞亦心下一愣，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郑秀也急了，忙插话道：“师父……” 话未说完，被陆行云阻止了。郑秀心下大为恼火，陆行云对宋飞如此退让，他真想不出是什么道理。宋飞这一着，其实陆行云早就料想到了的，他心底的算盘，打得精细得很，他扣押天音阁货船，原本也只是为着试探的目的，现在目的已经基本达到，与他料想的情形大致相同。他也深知，以宋飞的性格，不给个台阶下，他就会死缠烂打到底，即是如此，他就决定顺水推舟，送给这宋飞一个人情。邓通等是他一早就命刘强派人带到庄中了的。 浓眉大眼的邓通很快被两个家丁押着进了大厅，他双手被缚，动惮不得，嘴也被堵住，说不得话，乍见宋飞与秦风，急切的愤怒的神色中，顿起一阵喜色。他面上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疤痕，眼睛肿胀得眯成一条缝，这些日子里，他一定是吃了不少的皮rou之苦。见此情形，宋飞脸色微变。秦风却是霍地起身，一心要为同门打抱不平了。 宋飞颇为不满地道：“秦师弟……” 秦风哪里顾得着宋飞语气里的责备之意，怒冲冲地望着陆行云道：“姓陆的，你这也欺人太甚！” 陆行云道：“秦大侠息怒。”转而对两个家丁厉声道，“你们也太随意了，这哪是待客之道！还不赶紧给邓大侠松绑？” 两个家丁心下明白，庄主这不过是做给宋飞等人看的，手下却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三下两下便将缚住邓通的绳索解开了。邓通扯掉塞在嘴上的棉布，活动一下胳膊，顿觉全身舒爽，连日来身体上遭受的痛苦折磨，也霎时减了几分，心中的仇恨却是正自沸腾，两眼喷火，骂道：“姓陆的，老子跟你不共戴天！” 大厅中情势瞬时变得紧张，邓通怒冲冲握紧拳头，就要朝陆行云扑过去报仇雪恨，秦风亦是怒目圆睁，与郑秀对峙，蓄势待发。 宋飞赶忙厉声喝道：“秦师弟，邓师弟，不可无礼。” 邓通秦风等平日里虽则均不太敬重他们这个师兄的人品与为人，但是他的话，却是不得不听的。秦风愤愤地不情愿地复又坐下，邓通拳头攥得更用劲，手心几乎攥出血来。陆行云倒是始终神态年自若，根本没把秦风邓通两个放在眼底。 陆行云道：“宋少侠，这下你可与邓大侠亲自对质了。” 宋飞望着邓通，问道：“邓师弟，陆庄主说，你杀了陆家庄的人，此事可否当真？” 邓通道：“我是杀了两个凌辱良家妇女的恶棍！原来他们是陆家庄陆大庄主的人……” 邓通振振有词，宋飞心下却道：“坏了，看来邓通真是杀了陆家庄的人，这事不管怎么说，是我天音阁理亏于人。”宋飞颇为不满地瞅了邓通一眼，他的准则，可不是行侠仗义的那一套，什么江湖上慷慨激扬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一套，在他这里，是不管用的。邓通强自出头，就是他的不对。宋飞的观念里，没有善恶，只有弱rou强食，只有成王败寇，只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有人若犯我，我必以十倍的杀与血回敬之。 不过，话又说回来，邓通错与对，是一回事，天音阁的面子，他宋飞自己的面子，又是一回事。邓通，他还是要救的。被扣押的货船，他还是要陆行云放行的。至于邓通杀了人，这事该怎么算，那又是另外的一回事，这一码归一码，他心底一点不含糊。 宋飞心底正自思量着，接下来该如何跟陆行云打交道，陆行云却问道：“宋少侠，这下你该相信陆某没打诳语了吧？我陆家庄实在不是无缘无故的扣押你们天音阁的货船的。” 秦风愤愤地道：“姓陆的，我邓师弟，那是替天行道，你陆家庄的人，做下此等禽兽不如的事，还有脸在这里说话……” 宋飞道：“秦师弟，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秦风给他一句呛得脸红脖子粗，想要发作，却又有所顾忌，邓通他们俩，内心可都是失望得很，也愤怒得很，想天音阁怎么会有宋飞这样的人，简直是耻辱…… 陆行云却朗声笑道：“还是宋少侠够风度，是非分明，不像你这两个师弟，蛮不讲理得很。陆某敬重宋少侠是大英雄，这前面的事，就不计较了，人和船，宋少侠你都可以带走。也希望天音阁不追究我陆家庄冒昧扣押货船之事。” 宋飞道：“庄主如此慷慨不计前嫌，宋某感激不尽。” 宋飞话是这样说，心底却困惑得很，这陆家庄这些时日死死扣住货船及邓通等不放，为何却如此突然的就愿意放行，甚至连死了人的事，也不追究，这是究竟为何……虽是不解得很，他却也一时没去细究，反正，他来葵称的目的，已经达到，其他的，他就懒得再费心思了。再说，这个事，虽则对天音阁的声望有一点不利的影响，却还是能够提升他在天音阁里的威望，毕竟是他来这葵称斡旋，陆行云才肯放了所扣押下的货船的…… 一场剑拔弩张的矛盾，就这样化解了。陆行云本来一再盛情挽留宋飞等在陆家庄吃饭，宋飞坚决辞谢了，毕竟，他跟这陆行云，有着太多的私人恩怨，他不想见到他，除非是在刀剑上相见，拼出个你死我活，而目下却不是时候。宋飞当即同邓通等一道离开陆家庄，开着货船，一路西去，直往天音阁了……一路上，秦风邓通两个一言不发，他们对宋飞的种种行为，是怒而不敢言，干脆就沉默着。 而此时，罗孽也已自洞庭湖踏上北去的官道，一路快马加鞭，朝着雪城狂奔而去。这七叶雪莲，既然是雪城献给朝廷的，他一旦出手抢夺，就是跟整个天下为敌，言道是，“普天之下爱莫非王土”，今后他可能会连一寸藏身之地都没有，甚至更有可能血溅当场……但是为了青青，即便是牺牲自己的生命，他都是甘愿的，与天下为敌，那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