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兄弟辩理
范老五坐着县上的车进了范家川，一进村口就看到一个范家的远房哥哥扛着个耙子往家走。 他马上跳下了车，让司机跟在后面，他撵到跟前给堂兄打招呼。 堂兄回头一看是他，并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热情，用眼睛斜了他一下说：“哟，这不是范县长吗？你还是坐上车走吧，范家川这个小地方的路把你的脚小心给走脏喽！” 范老五愣在了原地，他想也许是他的亲房哪个人得罪他了？才迁怒于自己？ 他摇了摇头，坐上车往家走。到了家门口，就看到大儿子满缸在院子里放着个凳子写作业，两个小的在院子里追着玩。 “爹回来了！”老二满柜眼尖，一下子冲着他跑了过来。 老三满仓也跟着跑了来，他回头给司机说，你回县上去吧，白主任还要用车。 范老五前些日子已经成了县革委会的副主任，主任是白宪魁白大胖子。 女人素素从厨房伸出头来，看到是范老五，用手拢了一下头上的乱发，说你回来了？哎呀，满缸，给你爹端个板凳让坐呀，你站着干啥？ 范老五抱着老三，衣襟上牵着老二。他提着一个书包，里面都装着给孩子们带来好吃的。 他的老大满缸就站在院子里，问了一句，爹，您来了？然后就像个树桩子一样杵在了那里。 “缸啊，这书包里都是好吃的，你给两个弟弟分去。” 满缸说就说他们自己拿着吃去吧，我还要写作业呢！ 范老五摇了摇头，进了厨房。女人给他打完招呼后又进来做饭，范老五蹲在地上拉起了风箱。 “他爹，你到上房歇着吧，这屋柴火都是灰，脏的。”女人的客气让他有些心痛，这份客气不像是一家人，倒像是自己下乡去见到的那些农村婆娘。 他看了一眼婆娘，她依然是那么好看，但却好像又苍老了一些。 “饭还没有熟，你去把他四爹看一下去，他让蒋小拴给打得下不了炕了。”女人想着范老五不会这么快就知道范老四被打的事，所以就主动说了出来。 “老四让蒋小拴给打了？又是为啥？”范老五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奇怪，对于这个四哥，他总是抱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他从包里取了四个点心，想了一下又放回去两个，用一个海碗端着，老二老三都跟着要去，他就抱着一个领着一个去了四哥家。 进门的时候他就皱了一下眉头。都多少年了，四哥住的地方这股脚臭味和汗味没有半个小时适应不了。 范老四看到老五来了，就从炕上爬了起来。他大声吆喝着让婆娘给范老五端些开水，一边从海碗里抓了一个点心往嘴里塞。 范老四已经听说了范老五当了县革委会副主任的事，他也知道，这就是以前的副县长，现在改名了。 范家川以前出过一个县长，现在又出了一个副县长。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范老四也高兴了一阵子。 那天在林家药铺里，有人就说这范家老先人的坟埋得好呀，你看这出了一个副县长。范老四说那当然，我们范家在川里人根几辈子了，苗家一个小户都能出一个县长，我们范家出一个副县长也不奇怪，以后还升呢！ “那是当然，范老五以后我估计都能当上省长呢。”正在下棋的沈得文接上了话头，“苗家的县长是靠干出来的，你们范家的副县长可是靠着苗家县长的脑袋爬上去的，管他什么天地良心，只要昧着良心做事，以后的范县长前途无量呀！” 林先生用手捣了一下沈先生，意思是让他少说两句。范老四本来还想再反驳几句，一看周围的人都是鄙夷的眼神，也就住了嘴。 现在苗家的人已经把他们范家当成了公敌，只要有机会就和他们过不去。当然，他们在划分范家的时候，范新岁和范解放家不在此列。 “你这次回来有啥事吧？”范老四知道弟弟不会专程来看自己，再说消息也不会传得那么快。 范老五说最近工作不是太忙，我就回来把老婆孩子看看。你说你，一天就是管不住嘴，说人家做什么，肖家又没有把你怎么样，你把人家没出嫁的女子硬给胡说呢，那女子的爹，你又不是不知道呀，不是个好惹的！ 范老四知道他说的都是实情，也不吱声，又把海碗里的剩下的一个点心抓在了手里。 范老五劈手夺过，递到老二手里说，把这个给你四妈拿去尝尝，你说你也确实了，把个吃的东西，让婆娘也吃上一口，你都准备给吃掉去。 范老四马上找到了话头，骂着说，那个没良心的婆娘，你不知道，她的儿子把我打成这个样子，她倒好，一天哭哭啼啼地说她娃娃命苦，这两天还让我托人给蒋小拴说门亲事。呸，就他那德行，就应该打一辈子光棍！ 范老五不再接他的话头，说四哥呀你都快五十的人了，一天别再搞这些没名堂的事了，让人打着动不了的事都两回了吧？你说你这人丢得，我们都脸上挂不住么！ 范老四说你有什么挂不住的？我就是要让他姓肖的不舒服！你忘记了，当年不是他，我们是不是把程家二少就给整没了？程家二少没了，那现在范新岁娘俩还不是我的？ 正好他的婆娘给范老五端了一碗水进来，盯着他看。范老四说你看啥呢？都是个寡妇，人家马玉秀就是比你强，看什么看？ 婆娘转身出了门，范老五说你呀都这个岁数了，以后还是嘴上留德，做事给自己也积个德吧。 范老四突然发怒了，说老五呀，就你给我讲积德？你自己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事？ 范老五怔了一下，说我又怎么啦？ 范老四从炕上翻身起来，说有的话我不用说那么明，你自己想。你和程家怎么回事，你自己比谁都清楚。 还有，现在整个川上人都骂着呢，说是你把良心昧了，人家苗春娃和你是磕头拜了把子的兄弟，可你倒好，一看春娃倒了霉，你连夜都没过就投靠了整倒春娃的人。人家春娃当县长全村人都感到光荣，你当了个破革委会副主任，人家都说你是踏着春娃的脑袋上去的，先人都在地下羞着哭着呢！ 范老五站了起来，他嘴唇蠕动了几下，还是尽量让自己平静一点后，说：“四哥，那都是春娃的意思，他说让我跟了白胖子，以后还有机会......” “哎哟哟，我的范县长，你也真会编，你继续往下编！我如果说今天我挨打，是我和蒋小拴两个商量好的，你信不？” 范老四脖子上的青筋一条条抖动着，就像一条条丑陋的蚯蚓。 “老五啊，我们再闹都只不过是乡里人的个人打打闹闹，就像猫和狗一样，打打挠挠赌的是一口气。别人也说不清楚谁把谁先招惹的，最后评理还是三人向你三人向我呢！” 范老四端起那碗水喝了一口继续说：“可是老五呀，你做的可是大事，你这辈子都别忘记了，你以后能当多大的官，你死后还得埋回范家川！春娃是个好县长，可你呢，做的事让范家能出气和不能出气的，都为你背着恶名，我们范家现在都成了苗家人的公敌，沈家人都跟着拿这事说事呢，过不了多长时间，整个范家川都骂咱姓范的，可这祸可都是你造的！” 范老五站了起来，慢慢地往出走。老三扑到他的怀里，老二依然牵着他的衣襟。两个聪明的孩子都看着爹的表情，爹这是怎么了？脸色好可怕。 范老五家的生活在范家川是相对好的，可他的老婆却是很节俭。今天因为男人回来了，素素把饭做得比往常好了一些，把两个小儿子高兴得不行。 晚上睡觉的时候，素素边上躺着老二和老三。范老五等到孩子们都睡熟的时候，摸黑抓了一把老婆，往自己身边拉。 他感觉到了素素身体的僵硬和紧张。当他把她抱到怀里的时候，她根本没有那种期待和渴望。 她竟然说她怕他！为什么怕我？他问。 她流着泪说，反正我就是怕你，你现在是县长了。 他能听懂她的意思，内心是孤独和悲伤的。他用恶毒而阴损的语言去刺激婆娘，说她还想着程家的那个死鬼。 婆娘并不辩解，也不反抗他在自己身上做事。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他在婆娘的大腿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婆娘死咬着牙关，就是不吭一声。 第二天范老五在院子外面也看到了一些人，他们都对自己打了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招呼后，匆匆离去，似乎怕他给自己带来什么晦气一样的。 他还看到了苗家的人，他们应该是春娃的侄儿吧？他们用目光表示着他们的怒气。范老五知道，除非让春娃把真相说出来，不然的话，在范家川这个黑锅他是背定了，这辈子都抬不起头，即便他当了副县长。 回到县上后，他通过别人巧妙地打听了一下苗春娃的情况，他们说，苗县长现在算是进了人间的活地狱，用不了几年，活人都能被剥三层皮！ 那是一个专门关苗县长这种和路线有关犯人的，据说活着出来的都少。范老五不敢多问，最后只好托人给苗春娃送了一些吃食和棉衣，天冷了，春娃，你有腿寒病，我知道。 在这个如水的秋夜里，范副主任的思绪无法收拢了。春娃呀，你把我害苦了，早知道如此，我还不如陪你去坐牢，都比这好些。 什么你的舍帅保将？范老五把桌子上的一副象棋打落滚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