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骑士之殇
在亚美尼亚的北方地区，一直有夜之子的传说在流传。 传说中，夜之子是死神穆图之子，会在漆黑的夜幕中出现，带走带走那些名字被刻在死神权杖上的人的生命，因此，夜之子又被叫做死神的影子、冥土的使者，他的出现只会带来赤裸裸的死亡。 而在两个月前，亚美尼亚北方地区突然出现了一个名为夜之子的杀手，专门暗杀贵族，震惊了整个亚美尼亚北方地区，使得北方地区的贵族人人自危，闻名色变。 夜之子，来历不详，身份不详，相貌不详，性别不详，年龄不详，职业不详，出现的极为突然，是个身上环绕着重重迷雾般的神秘杀手。 在重重迷雾背后，则是一连串诡异残酷的杀戮。 两个月前，亚美尼亚北方布鲁斯伯爵在卧室被人刺杀身亡，凶手在布鲁斯伯爵尸体上留下一枚罕见的古代银币。布鲁斯伯爵临终前写下“夜之子”三个字，好像暗示着什么，却又让人摸不着头脑。因此，这个震惊亚美尼亚的刺客就此被人称为“夜之子”。 一个半月前，亚美尼亚北方切斯特男爵在一次宴会归来的途中，被人刺杀于马车之中，凶手在尸体上留下一枚罕见的古代银币。 两个月前，亚美尼亚北方克拉克子爵在防守严密城堡中举行舞会，在舞会中被人刺杀，凶手在尸体上留下一枚罕见的古代银币。 ………… 一连串神出鬼没匪夷所思的刺杀活动，使夜之子名震亚美尼亚北方地区。一个月时间，共有一位伯爵、一位子爵、四位男爵惨遭夜之子毒手，亚美尼亚北方地区的贵族人心惶惶，高额悬赏夜之子的人头，甚至只要能提供夜之子的确切身份，就能获得一千金币的巨额赏赐。 没有人知道夜之子从何而来，也没有人见过夜之子的长相，为何夜之子专对贵族下手，甚至夜之子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也没人说得清楚。 现在，那个传说中的贵族刺客出现在火狐堡，出现在伯尼面前，其目的不言而明。火狐堡中，除了埃里克子爵，哪里还有值得夜之子出手的目标？ 伯尼身为埃里克子爵亲卫队副队长，绝不可能向一个要刺杀埃里克子爵的刺客投降，因此，他唯有一战，死而不惜。 就在伯尼举剑的同时，夜之子身形猛地向前窜出，宽大的披风像鸟翼般向两边飞起，他的右手按住插在腰上的长剑剑柄上。 中级战士技能——冲锋。 伯尼一眼认出夜之子使用的战士技能，低喝一声，长剑当头劈下，白银下位的力量爆发，剑风激起街道上的浮尘，好像一把无形的巨剑直刺夜之子的身影。 夜之子并未拔剑抵挡，他的身形微微一斜，竟然在冲锋过程中划出一道轻盈的弧线，从伯尼的身边绕了过去，冲向伯尼身后的三个士兵。 那三个士兵虽惊不乱，三柄长剑同时举起，刺向夜之子的胸口、脑袋和小腹，剑势凌厉狠辣，一出剑便有一股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气势迎面扑来。 “好！”夜之子对这三个百战老兵的反应赞美一声，只听“呛”一声长剑出鞘的龙吟，一道如冰雪般冷厉的剑光在夜空中一闪而逝，快得不可思议。夜之子已和三个士兵错身而过，站到了艾伯特父女的身前。 三个士兵脸上浮现出诧异和不敢相信的神情，手中长剑还保持着向前刺出的姿势，一抹红线渐渐出现在他们的脖子中。 刚才错身而过的瞬间，从头到尾夜之子只出了一剑，因为拔剑出鞘和收剑回鞘的速度太快，钢剑出鞘的声音、剑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和回鞘的声音连在一起，好像就是一个声音一般。如果不是三个士兵脖子上的血痕，几乎让人怀疑夜之子从未出过剑。 “当当当”三声先后响起，三个士兵手中的长剑掉落地上，三人眼中那种灵动的生命的光彩消失了，仰面摔倒在地，从他们脖子中流淌出的鲜血迅速染红了附近的地面。 “好快的剑。” 伯尼转过身，只看到倒下的三名部下，不由身上寒毛倒耸，这人修炼的是什么剑术，竟然一剑就斩杀了三个黑铁级的老兵，这三个老兵多次战斗在亡灵进攻的第一线，无论身体素质、反应、对危险的直觉和剑术素养都颇为出色，可是三人联手却挡不下夜之子的一剑，实在是难以让人相信。如果那一剑是斩向他，他自问突然见到这种快剑，挡住的机会恐怕连三成都不到。 “这样的剑术，你挡得住吗？”夜之子凝视着神情慎重的伯尼，问道。 “挡不住，也要挡。”伯尼目光扫过三名死去部下的尸体，眼中闪过深切的悲伤，声音散发着石头一般坚硬的意志：“你若想刺杀子爵大人，就必须从我的尸体上他过去。” “为什么不投降？为了埃里克那种畜生值得吗？”夜之子悠悠道，语气中带着不解和沉重。 “骑士之道，忠诚是为第一准则，我即效忠埃里克子爵，我的剑就为守护埃里克子爵的盾。请出招。”伯尼举起长剑，以剑正眼，坚决道。 “大人。”艾伯特在夜之子身后叫了一声，虽没有明说，却有为伯尼求情的意思。 夜之子伸手按住剑柄，回头道：“抱歉，艾伯特，我不能冒险，不过放心，我不会杀他。”声音刚落，夜幕中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剑啸，他出手了，这一次他的剑比上次更快，因为太快，连剑和剑鞘摩擦的声音都来不及响起，剑身就来到了伯尼的身前。 一直以剑正眼的伯尼突然向右侧踏出一步，长剑一翻，凭感觉往右侧的空气中斩去。当一声脆响，双剑交击，几点火星在黑暗中乍亮乍灭，夜之子退出一步，手臂酸麻，心中一片震惊，伯尼竟然挡住了他的剑。 “果然如此，你这是龙闪。”伯尼暴喝道：“阁下到底是谁？和龙领有何关系？” “你认得我的剑术？”夜之子惊讶反问道。 “三年前，我曾见过一次这种剑术，在红狐堡的大校场，有一位大人曾表演过龙闪的拔剑术。”伯尼大声答道。 “你说的那位大人是谁？现在人在何处？”夜之子沉默一会，又问道。 “那是枫叶兵团的夏兰大人，十五岁就获得银色骑士的称号，被誉为亚美尼亚五十年来最天才的剑士，三年前他就在克鲁多大峡谷战死了。和夏兰大人相比，你只是一只地沟里的老鼠，你不配使用龙闪剑术。”伯尼大声怒斥，脸色通红，脖子上的大筋高高拱起，可见怒到了极点。 “你很佩服那个人吗？一说起他就激动成这个样子。”夜之子问道。 “当然，虽然夏兰大人只在红狐堡待了一天，但是他的剑术、品格、风度已经得到了红狐堡全体战士的尊敬，他是一个真正的骑士。”伯尼愤怒道：“我决不允许，你这种刺杀者，使用和夏兰大人同样的剑术，这是对夏兰大人的侮辱，我要杀了你。” “伯尼。”艾伯特忍不住叫道：“你可知道这位大人……” 夜之子举起了左手，阻止艾伯特继续说下去，拉下自己斗篷的帽子：“伯尼骑士，你看我是谁。” 伯尼震惊地退出两步，看着夜之子乌黑闪亮的黑色头发和眼眸，一声不可置信地惊呼脱口而出：“夏兰大人。” 时间恍惚又回到了三年前，红狐堡被亡灵大军重重围困，眼看即将陷落，枫叶兵团突然出现，一句击溃了亡灵大军，解除了亡灵大军对红狐堡的围困。事后，枫叶兵团长兰斯洛子爵带着他的儿子夏兰进入红狐堡，死里逃生的红狐堡居民和守军涌上街头，争相目睹名震亚美尼亚的龙血子爵和银色骑士的风采。 当日，应他和红狐堡一众骑士的请求，夏兰大人在红狐堡大校场指点众骑士的剑术。就是那一天，他们才明白，为何王国唯一的剑圣影剑圣杰拉尔德会称赞夏兰大人为亚美尼亚五十年来最天才的剑士，虽然夏兰大人只有十六岁，黑铁上游的实力，但是他展现的剑术已经远远超过那种年纪的少年所达到的水准，让红狐堡骑士们都深深感到震撼，从夏兰大人的指点中受益匪浅。而他们红狐堡骑士也被夏兰大人的剑术、品格和风度深深折服，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完美的少年骑士，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诚实、精神、公正这些品质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展现。 正是那一天，他见到了龙领世袭领主维克多家族名震天下的龙骑士剑术——龙闪。而正因为曾经见过，他才能在今夜挡住那一记危险的龙闪。 “伯尼骑士，你好。”夏兰微笑着道，笑容一如三年前那般爽朗干净。 伯尼满脸惊喜，忍不住向夏兰走近两步，忽然脸上惊喜的笑容一滞，他想起了夏兰出现在这里的身份——夜之子，现在的夏兰不是三年前那个光明正大走进红狐堡的银色骑士，而是一个让北方贵族胆寒畏惧的恐怖杀手。 同时，他也想明白了布鲁斯伯爵临终前流下的“夜之子”的真正的意思：夜字在通用语中还有黑色的意思，因此，夜之子也可以读成“黑色的男子”。布鲁斯伯爵留下这三个字，是指刺杀他的刺客拥有一头纯黑的头发和一双纯黑的眼瞳。 而整个亚美尼亚都知道，除了少年成名的银色骑士夏兰，再也没有人拥有那种纯黑的如同夜色一般迷人的头发和眼睛。 “夏兰大人，你这么做是为什么？为什么自甘堕落，玷污你自己的荣誉？”伯尼重新握紧了剑柄，眼光死死盯着夏兰，痛心疾首道。 “原因很多。”夏兰正色道：“我的时间很紧，本来是想擒住你的。现在，我只能告诉你，你所效忠的埃里克子爵是个大卖国贼。” “这不可能。”伯尼失声叫道。 “三年前，枫叶兵团在克鲁德大峡谷全军覆没，就有埃里克子爵的功劳。”夏兰说道。 “我不信，你有什么证据？”伯尼咆哮道，他重视荣誉更甚于生命，即使他极为尊敬夏兰，也不能容许夏兰信口污蔑他的领主。 叛国，那可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不耻的罪行之一。背叛自己的祖国，是任何身份地位都无法洗刷掉的污点。一个贵族，如果背负这样的罪名，不仅是他本人，连他的家族、他的手下、效忠他家族的骑士都会蒙上巨大的耻辱。 夏兰冷冷一笑，掏出一份牛皮信奉丢给伯尼：“证据在信封里，你自己看。” 伯尼飞快打开信奉，抽出里面写在小羊皮上的信纸，只扫了一眼，平时举起数百斤重物都不会颤抖的双手忍不住轻轻一颤，小羊皮信纸翩然落地，从他的喉咙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好像被矮人的战锤在胸口狠敲一记，他脸上霎时血色全无，痛彻心扉。 那是一封写给亡灵将领的信，信中写着一个枫叶兵团的作战计划，三年前，正因为这个作战计划，枫叶兵团整整一万两千名战士在克鲁德大峡谷坚守了整整九天，面对亡灵十倍的兵力，久候援兵不至，最终全部战死。 虽然信尾没有任何署名，但是伯尼一眼就认出了信上的笔迹，笔迹的主人正是他所效忠侍奉的埃里克子爵大人。 短短一瞬间，伯尼像老了十岁，脸色灰败，精气神全无，好像失去了灵魂。 “伯尼，投降吧！这种贵族领主，不值得你效忠。”艾伯特劝道。 “你早知道了。”伯尼看着艾伯特，眼珠死鱼般微微翻动两下。 “是。即使埃里克不要我的女儿，我也不会继续为这种人服务了。”艾伯特大大方方承认。 “夏兰大人，你想我做什么？”伯尼转头问夏兰。 “我什么都不要你做。”夏兰真诚道：“我知道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不会让你做为难的事，你只要今晚随着艾伯特躲上一晚，明天随便你做什么，我都不管，只要你不妨碍我今晚的行动。” “今晚大人你就要刺杀埃里克大人吗？”伯尼疲惫地摇摇头，拒绝了夏兰的意见：“抱歉，夏兰大人，明知你要去刺杀我侍奉的领主，我却装作不知道，只不合我的骑士之道。” “伯尼，你……”艾伯特跺脚道。 “伯尼叔叔。”小艾琳也叫道。 “你真要做这种选择，要知道，刚才那一剑，我已经手下留情了。”夏兰道。 伯尼相信夏兰的话，他说手下留情，就真的手下留情了，那一剑确实不是杀人的招数，不过他仍坚持道：“夏兰大人，虽然效忠这样的领主，玷污了我的荣誉，但是我不能放弃我的忠诚。一日为臣，终身为臣，请给与我一场荣耀的决斗。”他举起了自己的骑士剑。 夏兰从伯尼的眼中看到了死志，那是一个陌路骑士的悲哀，他无法背叛自己的领主，也无法放弃自己心中的是非观，他效忠于埃里克子爵，也效忠于亚美尼亚王国，当两者发生冲突时，他只能一战，他唯有一死，才能不背叛他践行的骑士之道。 夏兰心中充满了惋惜，如果可能，他并不想杀死这个老骑士。 “龙领银色骑士夏兰-维克多，请指教。” “红狐堡马刺骑士托恩-伯尼，请指教。” 两人隔着三米的距离，以正统的骑士决斗礼节相互致敬示意。 接着，黑暗的长街亮起一道闪电般的剑光。 夏兰出手，龙闪剑术之光龙闪，龙闪中最快的突刺剑式。 伯尼没有挡，也不可能挡不住。 夏兰一剑刺穿了伯尼的左胸，带着鲜血的剑尖从伯尼背后冒了出来。当的一声，伯尼的骑士剑落地，伯尼伸手抓住了剑身，吃力地喘息着，血沫从他的口中流出来。 “夏兰大人，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像我这种效忠的领主背叛了国家的人，还有资格被称为荣誉的骑士吗？” “当然有，那不是你的错误，也不该你来承担。”夏兰带着淡淡的遗憾道：“虽然你的忠诚盲目而又愚蠢，不过我依然承认，你是一名真正的骑士。” 伯尼嘴角露出孩子般真诚开心的笑容，手一松，身体无力地倒了下去。 夏兰看着伯尼，却忽然感觉到鼻子有些发酸，这就是亚美尼亚的骑士嗬！固执，迂腐，却还在坚持着那些可悲近乎可笑的信念，哪怕这片土地的贵族早已深深地腐朽堕落，他们依然在黑暗中闪耀着让人向往的光芒啊！ 那也是他夏兰深爱这片土地并愿意为之奋斗的原因。 亚美尼亚，骑士之王国，虽然并不强大，但无数人在爱着它，愿意为它传承五百年的信念奋斗甚至献上生命！ 他伸手按着隐隐作痛的心口，抚心自问—— 夏兰-维克多，来自龙领的银色骑士，经过三年前那场背叛，你那份追求荣耀的骑士之心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