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憨厚阿力

    冬去春来，四季更迭，眨眼间，已至延康十二年。

    每天朝做晚息，让时间概念淡薄了许多，三月某天深夜里，身在“小秃山”矿场囚犯宿舍的孟超闲来无事，躺在硬板床上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愕然发现自己大概，可能，应该是十五岁了。

    塞北三月的深夜寒冷冻人，孟超上身只穿一袭黑色单衣，敞开的衣襟露出健硕的胸肌和腹肌，难以想象在缺衣少食，劳动负荷大的矿场，孟超还能如此健康地茁壮成长。

    咕噜噜~咕噜噜~

    一阵肚子悲愤的呐喊声将孟超的注意力拉向了躺在隔壁床位，虎背熊腰的“巨汉”。

    “饿了？”孟超从自己生日到底是哪天的纠结中摆脱出来，看向背对自己的“巨汉”。

    “嗯！”巨汉的声音出奇地稚嫩，似乎不是成年人应有的声调。

    “饿！”似乎担心一个嗯字不足以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巨汉”赶紧又补充一句，与此同时，巨汉起身面对孟超。

    床板随着“巨汉”的起身发出“嘎吱，嘎吱”渗人的声响，令孟超替那脆弱的小床捏了一把冷汗。

    柔弱朦胧的月光透过粗糙屋顶缝隙投射进来，映衬出一张重眉虎目，年少稚嫩不逊于孟超的四方大脸，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这五大憨粗，膀大腰圆的壮汉居然是一名与孟超年龄相仿的舞象少年。

    “阿力啊，确定你老爹是让你进矿场混饭吃，而不是去当兵吃军饷？”孟超自二人熟识以后，此问题问了不下一百遍，即便再问一千遍，答案也不会改变，始终不甘心的孟超还是一逮到机会就会问上一嘴。

    全因阿力老爹撒手人寰前的遗言太有蹊跷了！

    一年前，阿力孑身一人来到矿场，非力役非罪犯，就像找工作一般，悠然自得地来到了“小秃山”矿场。阿力的身世与孟超一样，都是被人收养的孤儿，区别在于阿力的养父更靠谱一些。

    阿力的养父叫杨林，东九寨一名安分守己的老铁匠。

    一次外出访亲途中，杨林无意间发现了路边大树下，一个包裹严实，尚在襁褓的男婴，杨林的老伴多年前因恶疾撒手人寰，且膝下无子，因此对捡到男婴喜出望外，视为老天爷的莫大恩赐，如获至宝的抱回家来，悉心抚养，取名杨力，乳名阿力。

    光阴似箭，阿力越长越大，身高魁梧异于常人，杨林高兴之余却也忧心忡忡，担心自己死后，饭量惊人且心智醇厚的儿子如何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险恶世道生活。

    打铁的生计虽说阿力已经学得七七八八，但是谁会找一个小破孩儿铁匠打东西呢。

    去当兵？杨林果断放弃此想法，东九寨临近塞北胡夷居住区，保不齐日后天天都得打仗，虎背熊腰，毫无背景的阿力定然会是那有去无回的先登死士，自己好不容易有个大儿子，可不能惨死战场了。

    这不舍得，那不忍心，杨林直至病倒的那天也没想到一个好的营生给阿力，只能在临终弥留之际，稀里糊涂地说出让阿力去矿场混饭的遗言。

    阿力一直乖巧听话，对父亲是言听计从，自然遵从父亲的遗愿，在父亲一干亲戚朋友们的帮衬下cao办完丧事，盘掉小铁匠铺和居住的小矮房后，阿力背着一小包衣物，怀揣着全部家当，前往矿场报道。

    自己送上门的劳力，焉有往外推的道理，尤其在柳隐见识了阿力那小山般逆天的魁梧身材后，更是当机立断，拍桌子决定，开出月钱一钱银子的优厚待遇，要求阿力立即上岗。

    于是乎，“小秃山”矿场多了一位膀大腰圆，食量惊人，唯一有工钱可拿的矿工，杨力。

    矿场管理层这边，柳隐刚雇完杨力，转头就颠颠地跑到姐夫孙壹家汇报工作，口吐唾沫地说为加快小秃山矿藏开采速度，近日特高薪聘请了十名专业开采矿工，担任技术骨干，全力推进矿场开采工作。

    对此举措，孙壹颇为赞同，将雇佣技术人员的情况上报给受降城戍己将军冯习，恳请冯将军上书朝廷，加大矿场拨款金额，稍有区别的是十名矿工在孙壹笔下变成了一百名。

    冯习的折子逐级上报，最终摆在皇帝陛下御案的奏章上写着:“东九寨小秃山矿场，资深专业矿工新增二百八十名，微臣顿首恳请陛下加拨一千两银款以做薪金之用。。。“

    朝廷每年拨给小秃山矿场的内帑银增没增加，只有冯习，孙壹，柳隐等个别人知晓。

    反正阿力是有活干，有饭吃，有钱拿，无忧无虑，快乐无边。

    “阿爹真说让俺来矿场的，现在要吃有吃，还有月钱可拿，阿爹说的没错啊！”阿力揉着肚子认真地回答道，肚子不揉还好，一揉可不得了，叫唤得更大声，虽不是震耳欲聋却也铿镪顿挫，似乎阿力肚子里住着一只永远填不饱的饕餮凶兽正在愤怒的嚎叫！

    孟超对阿力那无底洞般胃口实在是啼笑皆非，不管怎么说，阿力的老爹总算给儿子指明一条出路，不像自己那不靠谱的义父，临终弥留之际只是吵吵要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