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吉，或者凶
即便放弃了继续向省高院上诉，死刑复核仍然用去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这已经超过了傻大个向段森给出的五天的期限。 其实那一天，段森见完律师回到牢房的时候，傻大个便从段森身上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不过他怎么都没想到，对方居然做了那么一件违反常理的事情。 没有人愿意死，段森也不例外，但是，他却不得不把自己死亡的时间提前。 段森这一出人意料的举动，不仅仅让外面的胖子几人猝不及防，同时，傻大个也被搞了个措手不及。 在傻大个拿晓雯照片威胁段森这事过去之后的第五天下午，两人进行了此生最后一次交谈，不过，地点却已经不是那间小厕所，因为禁令已经解除，所以，他们是防风的时候站在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槐树下面开始对话的。 整个交谈的过程非常短暂，甚至比段森见律师所耗费的时间还要少，之所以短暂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傻大个中途匆忙的离开。 段森不动声色地把胖子推到了幕后黑手的位置，然后，轻描淡写地提醒到，自己已经放弃了继续上诉的打算，而且，死刑复核在一两天之内，便会结束。 傻大个当场便愣住了，神色惊疑不定，不过最后，通过段森决绝而淡然的眼神，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既然选择了相信，那么，接下来的时间可就不多了，趁着段森还没有被执行死刑，傻大个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印证真假。 外表看起来平静如常的滨江市第三看守所，其内已经被金钱买通的一些蛀虫，在暗中匆忙地活动了起来。 说实话，想调查胖子身后的背景，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想打听胖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却并不困难。 因为，燕京城里面那些纨绔的二代三代们，不知道“朱执武”这三字大名的人，实在太少太少了，少到一个都没有。 正是由于其背景的神秘莫测，以及本人的凶名显赫，让出现在傻大个等一干人调查之中的胖子，披上了一层莫名的光彩。 当然，这并不足以让傻大个完全相信段森。 不过，紧接着，虽然调查的快速深入，当试图重伤段森的那黑脸男人当年服役部队与胖子的从军履历出现重合的时候，傻大个心中的怀疑被驱散掉了。 还是那句话，胖子本人，实在是个太容易被调查个底朝天的人。因为，这家伙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给周围的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想忘都忘不了。 而那黑脸男人之所以身份暴露，这就要归功于傻大个强悍的观察力了。换作一般人的话，谁能注意到别人胳膊肘内侧靠近那块不起眼的只有五毛钱硬币大小的狼首刺青呢？ 不得不说，段森的命其实还是很不错的，因为在如此步履维艰的时刻，老天似乎都在帮他。 当然了，这句话目前看起来，似乎透着荒唐而可笑的意味。 虽然已经接近死亡，不过，段森的心情却并不算糟糕，因为，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傻大个没有再来逼问他，这也就意味着，对方已经选择了相信。 现在唯一剩下的，就是在被执行死刑那一天，把消息传达给胖子。 然后，便可以安心地离开这个世界了。 只是，段森终究还是低估了傻大个的智商，也低估了一个杀手敏锐的判断。段森以为，傻大个肯定会呆在看守所里面，等到自己被执行死刑之后再离开，他完全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在第二天一大清早被释放了。 这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傻大个猜到了段森的想法，所以选择提前行动。 段森的第一反应是完了。 第二反应是祈祷，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向谁祈祷。 然后第三反应，则是闷不吭声地坐在床铺上，拿着捡回来的一些石子和木枝，试图算一卦。 这用石子和木枝算卦的方法，是他得到那枚青铜罗盘之后，脑子里面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不过，具体准不准确，因为从来没有实践过，所以，他自己也不清楚。 只是，那卦象却是呈现乱象，吉凶参半。 并非因为方法出现了偏差，也不是段森的心不能安定，而是，这件事关系到了他自己本身，所以卦象之中不可能给出正确的答案。 相者不能自算，这一直都是亘古不变的至理。 这一整天，就在吉与凶的交替更迭中过去了。 段森又度过了一个失眠的长夜，他躺在床上，除了担忧胖子的安危以外，也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很多其它的事情。 也不知怎么地，突然就记起了自己在很久之前做过的一个梦。 在那个有旖旎、有暧昧、有恶鬼、有狂徒的胡梦最后，他抱膝坐在一个黑暗的房间之中，头顶上是一扇小极了的窗户，窗户之中，透着几乎可以忽略掉的天光。 然后，是无穷无尽的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绝望和悲愤。 于现在这穷途末路的处境何其相似，就仿佛是预兆一般。 当然，还是有不同的，因为此时此刻，段森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地绝望和悲愤。 虽然，死亡已经越来越近。 虽然，那导致自己加速死亡而作出的努力和尝试，看起来好像已经成了无用功。 或许，直到生命最后的那一刻，才能真真正正沉下心来，好好思考一下死亡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吧…… 段森如是想着。 不知不觉，这牢房正对着的东方天空，那天地交接的一线，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清早起来，排队吃早饭的时候，段森被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警察单独叫到了一个小房间内，亲耳听到了最高人民法院下达的关于自己死刑复核通过的通知。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经过了日夜的煎熬。 经过了许久的等待。 经过了漫长的折磨。 好像有点豁然解脱的感觉。 它终究还是不期而至，没有缺席。 …… …… “段森，按照法律规定，在执行死刑之前，你有权利同自己的直系亲属见面。告诉我，你想见谁，我帮你通知。” “我可以见一个自己的朋友么？”段森问道。 “不可以，只能是直系亲属。” “可是……我已经没有什么窒息亲属了，我只想见一位朋友。求您通融一下……”段森这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一开始犯下了错误。 “这个……”那位个子很高的法院工作人员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同事。 从人性化考虑，这个要求，事实上是应该被满足的。 但是，人性并不能替代法律。 “算了，让他见一见吧。”另外一位带着眼镜的法院工作人员想起了自己来之前接到的那个电话。 那位高个子工作人员转头看向了段森，问道：“说吧，你想见谁？” 段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我想见的人，他叫朱执武……”